夜半时分，整个红叶医院都陷入了寂静，就连三楼二十二床那位神经质地整日哭笑不止的瘦高女人也安静了下来。
五楼靠近楼梯间的一间病房内，值夜班的美女护士将一个老太太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放回被窝里，仔细地掖好被角，然后关上灯，轻轻带上门后离去。
当护士轻盈的步履声消失在远处，漆黑的病房中忽然亮起了两盏绿荧荧的“灯”，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恶狠狠地燃烧。“窸窸窣窣”的微响中，那双“眼睛”靠近了熟睡中的老太太，慢慢地朝着老太太紧闭的双眼压下去。眼看着那双“眼睛”就要贴到老太太的眼皮上去了，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咕嘟”声，那双“眼睛”忽然闪了一下，倏地往后一退，迅速矮了下去，随着几声颤抖的“嘶嘶”声，一条细长的黑影从门缝里电闪而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病房中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很显然是个还没到变声期的男童的声音。声音的出处，一个细小的黑影倏地穿墙而去。病房里恢复了宁静，然而谁也没看见，数条如丝线般的白色虫子缓缓从老太太的鼻眼中爬出，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气中。
值夜班的林朗在天快亮时忍不住打几个哈欠，头一歪，眼前一黑，一下子坠入了梦乡。可就在他感觉刚闭上眼的当下，猛地被一双狠狠拍在肩膀上的手掌给惊醒了。
“怎么了？活见鬼了？”看清是和自己一起值夜班的美女护士虞美丽，林朗懒洋洋地坐起身子，端起桌子上的水杯边喝边慢悠悠地说：“不是还没到交班时间吗，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打个盹啊？”
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虞美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出大事了，你还想着安安分分地打盹？”
“这么个时候，能出什么大事？”
“刚才我去查房，发现五十四床那个姓陈的老太太停止呼吸了。”
“噗——”林朗惊得将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喷了出来。
“什么？这——”林朗目瞪口呆，无法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
此时，五十四床所在的病房灯火通明，一名瘦高的男医生在两名护士的协助下正在对陈老太太进行抢救。除了同室的两名被惊醒过来的病人，病房外还围着不少被吵醒的其他病房的病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林朗急匆匆地赶到那间病房，挤进人群，对那名满头大汗，仍在为患者进行心肺复苏的医生说：“怎么样了？”
那名医生并未说话，只是朝林朗摇了摇头。
林朗翻开患者的眼皮看了一下，神色黯了下来，他对那名医生说：“行了，停下来吧，病人已经死亡，抢救已经没有意义了，通知家属吧。”
挤出人群，林朗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感到非常疲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夜半时分，他好像看见一条黑影从值班室的的门缝飞快地挤入，然后径直朝他飞来，一下子从他的眉心处窜入。但很快，他就将这个毫无科学依据的念头抛到一边去，心想这段时间是不是太累了？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休一下假才行。
天才刚亮，五楼的医护站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原因是患腰椎间盘突出症入院的陈老太太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而医院给出的结果是：不明原因的多脏器衰竭导致死亡。这一下，陈老太太的家属不干了——好端端的人，住进医院里来，说没就没了，医院连个详细的解释都没有，坑人呢？
陈老太太的儿子，一个油光满面，满肚子脂肪无处堆放的秃头男子，滴溜溜地转动一双绿豆小眼，忽然双手一摆，放声大哭起来。
“俺的娘哎，您死得好冤枉啊……哎哟喂……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了您那……呜呜……世道不公啊……”
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哭声，刺得再场所有人的耳膜都生疼起来。
“先生，请您冷静，这里是医院……”一名护士试图阻止男子影响他人，却引得他将矛头直指过来。
“冷静？”男子大吼一声，抓住护士的双肩猛摇，“你叫我怎么冷静？死的又不是你娘，这人说没就没了，换了是你，你冷静得了吗？”
“你这是干嘛？”那名护士被摇得快吐了，林朗见状连忙扯开那双肥厚多肉的手掌，将护士护到身后去。
“你你你……”男子指着林朗的鼻子刚想破口大骂，快到嘴的话却硬生生被林朗冷冽的目光压了回去。不知为什么，男子觉得眼前这位比他高了一个头、身材有些单薄的医生身上有一股震慑人的气势。
“这里交给我吧。”虞美丽拍拍林朗的肩膀，“你跟小陈去照顾其他病人。”
“在这里大吵大闹也无济于事，医院已经通知了专家和公安部门帮忙调查，等调查结果出来，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虞美丽微笑着朝愤怒的众人说，“一大清早的，大家都又困又累吧，不如先到这边喝杯茶慢慢聊。”
虞美丽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那些先前还一脸愤慨的人们脸色很快缓和下来，在她的劝说下纷纷尾随她离去。
已近中午，林朗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洋房前。
通常情况下，值班医生在八点半就可以下班了，但出了这样的事，他有不可推缷的责任，必须配合专家和公安部门调查此事的真相。
最后专家给出的结果仍和医院给出的结果一样，老太太是因为自身各种器官老化严重而造成的意外死亡，不属于医疗事故。
对于这样的结果，作为主治医生的林朗也感到有些纳闷，这老太太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但先前的检查显示着她的各器官都状态良好，还准备两天后为她进行手术。可是现在检测出的结果却显示，老太太的器官老化程度堪比百岁老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老太太被列为正常死亡，可是一大堆繁复的流程下来，也花了差不多半天时间，至于接下来与死者家属交涉的问题，就不是林朗的职责所在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下班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