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黑褐色道路走了约两刻钟后,鹿邑一行人明显感觉眼前的密林发生了变化。
前面的一段路程,道路两旁的树木高不过三丈,粗不过三尺,郁郁葱葱的枝叶散发出勃勃生机,而到了此处,就像是从一片人工种植的年轻树林一下子过渡到了远古苍莽的原始丛林,枝干盘虬的古木参天,仰头望去,高不知几许,只觉得树顶幽深,犹如倒转过来的深涧。纵横交错的古藤如同蛛网一般垂悬于树干下方,厚实如毡的绿苔从地表一直弥漫至树身之上,叶似锯齿的矮蕨寄生于斑驳龟裂的树皮上,各种木耳、灵芝、菌菇长于腐木之上。树林深处,有鸟类的声音婉转啼鸣,有扑棱棱的拍翅声随风散落,有猿猴的尖叫扰人耳根,有野兽的低吼撼人心神。在这里,苍凉与繁华、寂静与喧嚣自然地融汇在一起,半点不显突兀。
身处这样的环境,人的心情应该是宁静而轻松的,然而此时鹿邑却提起了心神,伸手拦住了其余三人。
“怎么了,邑儿?”鹿子弘停住脚步问道。
“不知道,只觉得前方很令人不安。”鹿邑皱眉道,“大伯、少风叔、云风叔,依照冥王大人给我的指示,前方就是镜像之森。到了镜像之森,往生路会暂时中断,我们会进入一片原始森林里,进入森林后我们必须要在两个时辰内找到正确的方向,闯过镜像之森,重新踏上往生路,这一关便算过。若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闯过镜像之森,我们就会被永远留在那里面。”
“不就是查探道路吗?我道是什么危险来着!”鹿子弘撇了撇嘴,“放心吧,我们几个都是行军打仗的,探路什么的不正是我们的强项吗?”
“大伯,先别高兴得太早,这片森林不同寻常,所谓镜像,就是说周围的景致是完全一样的,置身于那片森林中,无论你向前看,向后看,向左看,向右看,所有的景像都是一样的,你分不清哪里是东南西北,也分不出刚才走过了哪些地方,若是运气不好,你或许在里面转一辈子也转不出来。”鹿邑解释道。
“咦,听你这么说,这什么镜像之森倒像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啊。”凌云风道。
“应该差不多。”鹿邑道。
“怕什么,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就凭我们四个,还怕闯不过这什么镜像之森?”鹿子弘道。
听了鹿子弘的话,凌少风和凌云风连忙点头附和。
望着三人满是轻松的脸,鹿邑最终选择将心底强烈的不安压了下来,带着三人继续朝前走去。
又朝前走了一刻钟左右,果然黑褐色的道路中断了,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树林,树与树之间的间隔颇有规律,就连树下繁茂的灌木丛也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的。
进入树林深处,四人才明白为什么这片树林被称为镜像之森,镜像,镜中之像,也就是说,你无论从哪两个相对的角度望去,都能看见完全一致的景像。这样的情况颇为令人吃惊,若是建筑之类的死物能建得毫厘无差还情有可原,可是眼前这些树木、灌木、野花野草、苔藓藤蔓……到底是如何能生长得一模一样的?
在树林里转悠了半个时辰之后,就连鹿子弘也不敢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这样的大话了。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刚才走过的地方,原本他们也尝试着用军中惯用的方法做记号,例如折断灌木的枝条、在树干上刻下印记、用石头摆成既定的图案、拔去一小片野草……
可是这所有的方法都是完全失效,无论他们花费了多少工夫去做记号,只要一转身,一切就会恢复原样,这方天地,似有一种无形的规则在运转,无论是谁,都无法打破这种规则。
到最后,四人都只能认命地在这林子里四处乱撞,希望瞎猫碰上死老鼠,让他们能在无意中找到出路。
本着安全着想,四人一直离得很近,生怕万一走散了便再也聚不到一块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生出几许焦躁的四人完全没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大树之后,三双满是阴鸷的眼眸此时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他们人全在那,大哥,我们要如何动手?”凌云风模样的人说道。
“不急,现在他们聚在一起,我们没什么机会下手,即使下手,那个身负神力的家伙就在他们身边,我们得手的可能性极小,而今之计,唯有使他们落单,再一一对付。至于使他们落单的办法……”凌少风模样的人沉吟片刻,然后道:“三弟,以你如今的灵力,散放迷雾可有问题?”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也就不超过一刻钟的模样。”鹿子弘模样的人笃定道。
“足够了。”凌少风模样的人道,“待会你负责释放迷雾,我和二弟趁机对他们发动袭击,不求伤敌,只要将他们分开便可,然后,我们就可以……如此如此……”又是一番交头接耳后,三人分头行事。
一棵高大的榉树底下,凌云风暴躁地擂了一拳树干,咒骂道:“什么鬼地方,竟然每一棵树都长得一模一样,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云风叔,稍安勿躁!”盘坐在地上稍作休息的鹿邑劝道。
“我怎么能不躁?这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你不是说超过两个时辰我们就得永远留这里了吗?可现在我们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凌云风急得掻头挠耳。
“急有屁用,走,继续,我老鹿就不信走不出这破地方!”鹿子弘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可走了没几步便发觉了不对。
“有情况!”鹿子弘退了回来,拔出原本插在腰间的匕首,充满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只见前方的树林里,浓稠的鸦色迷雾缓缓涌了过来,将周围的景象掩藏在内。
“快走,这雾有古怪!”鹿邑也察觉到异状,赶紧招呼大家往反方向跑去。只是这迷雾似乎就认准了他们四人,别的地方不去,就追着他们迅速滚涌而来,很快将他们全部笼罩在内。
被迷雾笼罩在内的刹那,四人都暗中叫糟,生怕这雾中夹了毒,不过很快他们便放下心来,置身其中的他们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这雾也太浓了些,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三尺开外就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