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所有人都希望能在死前将鞑靼兵尽数歼灭,然力有未逮,最终这二十多名士兵仍是一个接一个死在了鞑靼兵的刀枪之下,最后仅剩下鹿子弘、凌少风、凌云风、鹿邑四人还在勉力支撑。尽管如此,他们四人中除了鹿邑,每个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负了伤,其中伤最重的是鹿子弘,他的左腿被鞑靼兵砍了一刀,伤口深至见骨,鲜血染红了整条腿,可此时鹿子弘无暇去理会它,手中长枪舞得绵密如水,一个个鞑靼兵惨嚎着死在了他的长枪之下。
凌家兄弟的剑下也不时有鞑靼兵倒下,鹿邑与三人相比就稍逊了一些,虽偶尔歼敌,但时常自顾不暇,每当此时,鹿子弘或者凌家兄弟便会放弃自己的对手转过来救他,这也是到此为止鹿子弘和凌少风、凌云风身上伤痕累累而鹿邑毫发未伤的原因。
尽管鹿子弘四人神勇无比,但困兽之斗总有力竭之时,杀敌近百之下,四人已经力所不继。
鹿邑又一次面临着夺命之危——数柄大刀同时朝着鹿邑砍来。千钧一发之际,鹿子弘和凌少风、凌云风竟然齐齐弃自身危险于不顾,纷纷抽回兵器返身救鹿邑。
随着数声兵刃穿刺肉体的声音传来,在鹿邑惊恐的目光中,鹿子弘、凌少风、凌云风的身上冒起了一簇簇血花,那些血花如同慢镜头一般在鹿邑眼中不停放大,将鹿邑的双瞳染成了血色。
“啊……”狂暴的戾气如同飓风般随着鹿邑的大吼向四周扩散,将欲再次把兵器刺入鹿子弘、凌少风和凌云风三人身上的鞑靼兵吹得倒卷回去,狠狠摔落地上。
鹿邑此时左手揽着身上千疮百孔的鹿子弘,右手揽着气息断绝的凌云风,怀中圈着口吐血沫的凌少风,面孔因为悲伤而扭曲变形,眼角因为眼睛睁得过大而迸裂,流出了鲜血,伴着滚滚的热泪淌下,如同流出了血泪,使得他的面容狰狞如魔鬼。
尚有些许意识的凌少风深深地望了鹿邑一眼,无比艰难地吐出“保重”二字,便头一歪,断绝了所有生机。
“啊……啊啊……”鹿邑悲痛地大吼数声,然后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四个人的重量,抱着三个至死都不忘保护他的长辈跌了下去。即使知道他们再也感觉不到疼痛,鹿邑依旧不愿他们再次受到伤害,抱着三具尸体仰面倒了下去,以自己的身体作肉垫为他们缓冲了所有重力,然后小心地将他们放到地上,缓慢但从容地爬了起来。
跪坐在三位长辈旁边,鹿邑的脸已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他的手一一抚过亲人们眼睑,为他们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
鹿邑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幸存的鞑靼兵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扰,鹿邑刚才那一声狂风平地起的大吼将鞑靼兵吓住了,虽然那位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的鞑靼将领狂骂着命令士兵们冲上前去,可仍然无人敢上前,而在这中间鹿邑嫌这鞑靼将领太吵,团了一颗雪球看也不看地朝他扔过去,雪球准确无比地砸进他的嘴里,砸碎了一口门牙,终于叫他闭了嘴。
鹿邑朝着三具尸体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拾起扔在一旁的长剑,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的鹿邑,雪白的长发垂于腰际,在月光下现出妖冶的银色光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风干在两颊的泪痕如血,右手微抬,手中长剑斜点地面,就这么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幸存的上百名鞑靼兵走去。
不知为什么,鹿邑明明只是孤身一人,可对面的鞑靼兵却觉得眼前似有千军万马压境,强大的气场逼得他们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
退了将近十步之后,这些鞑靼兵瞬间醒悟过来,在一名小头领的带领之下奋不顾身地高吼着冲上前来。
在敌人即将近身的刹那,鹿邑低垂的眼睑猛地抬起,赤红的双眸即使在朦胧的月色下依旧将面前的鞑靼兵骇了一跳,只是一刹那的分神,三名鞑靼兵便已命丧鹿邑剑下。
随着不断响起的金铁交鸣声而来的,是鞑靼兵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此时的鹿邑,仗着三尺青锋闯入鞑靼兵的阵营如入无人之境,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随着长剑的起落进退失去所有颜色,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奏响生命的殒歌。
一路行去,鹿邑的脚边堆满了尸体,无人能想像,眼前苍白孱弱的少年体内究竟蕴藏着多少能量,那双赤红的双眸内到底隐藏着多少杀机。
血,染红了雪地,染红了少年的白衣雪发,染红了这天上的云彩,却驱不散少年心中的冷酷。
终于,最后一名鞑靼兵也死在了鹿邑的剑下。
提着滴血的长剑站在尸横遍野的雪原上,鹿邑突然如鬼嚎般惨笑起来,空洞的笑声在四周回荡,无比瘆人,又无比凄凉。
笑着笑着,鹿邑眼中的血色慢慢退去,环顾四野,这片苍茫的夜空下,只剩他一人茕茕孑立于尸山血海之上,那么孤独,那么苍凉。
鹿邑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完全泄去,他抛掉了手中长剑,瘫软着跪坐了下去,如同孩童般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手脚并用地朝着鹿子弘和凌家兄弟的停尸处爬去。
抚着三位亲者已然冰冷的尸体,鹿邑的心底覆满了霜雪,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如海潮般包围了他——好孤独啊!这世间,所有爱他的、疼他的、宠他的人,都死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碎了;所有的温情,都散了;所有的温暖,都凉了……
一个人的世界,那么孤独,那么绝望,那么哀伤……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是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鹿邑捂着心口自问,脑中却闪过了独孤伶和霍小蛮,还有鹿铿、鹿然的影子。如果这世上还有谁牵挂着他,怕也只有他们了吧!
可是,对不起了呢,我知道你们会想起我,可是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对不起……”脑中再次闪过鹿铿和鹿然两个小家伙的面孔,鹿邑一咬牙,拾起一把长剑便往脖子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