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神医叫什么名字?”
“此人叫李东璧,听说近期正全力撰写一本名为《本草纲目》的药典,你们不妨带着小公子前去,倘若他真像传说中那样,对每一种疑难杂症都抱着不弄清缘由誓不罢休的决心,必定不会拒绝收治小公子。”
“谢天谢地,少爷的病总算是有救了。”管家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妥,“此去山水迢迢,只怕少爷的身体难以支撑,不如,我们将这神医请来府中可好?”
“恐怕不行,神医年岁已长,加上正全力撰写药典,多少权贵都邀不动。至于小公子的身体,各位大可放心,小公子的病情看着严重,但还未侵入心脉,途中虽不免舟车劳顿,但稍加注意,再加上定时服用我所配制的固本培元散,定可安然到达神医府上。”
“既然如此,那就越早动身越好。唐总管,你去安排一下,我们明天动身前往蕲州。”
“是——”
第二日清晨,两辆马车驶出鹿府,朝着蕲州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除了两名车夫,只另外带了两名随从。原本管家安排了大队人马护送鹿邑出行,却被凌长风尽数撤去,他说鹿邑此去是寻医问药的,轻车便马便可,而且一路上都有凌云山庄所经营的商铺,食宿不成问题,倘若需要银子,也可以随时支取。
一路上,他们走得很慢,可是鹿邑还是有些不适应,车马劳顿之下,时常昏昏噩噩,饮食难进。凌长风为此花费了许多心思,才将鹿邑的身体调养得稍有起色,为免鹿邑再次感到不适,他们前进的速度更慢了,直如文人骚客漫步花前月下,一派悠闲。
不再整日昏昏欲睡后,鹿邑有时状态好些的时候,会要求凌长风打开马车的帘子,靠坐在软垫子上欣赏窗外的美景。
他们有时候会经过开阔的原野,有时候会路过葱郁的树林,有时候会穿过清幽的竹林,有时候会爬上低缓的山岗……
有时候会遇见淙淙的溪流,有时候会遇见飞流直下的瀑布,有时候会看见欢唱的小河,有时候会邂逅怒吼的大江……
会在崖壁之上看见傲然绽放的野花,会在山石之下看见破石而出的顽草,会在荒凉之地看见怒放的夕颜,会在阳光到达不了的溪谷看见清雅的幽兰……
大好的河山,风光无限,行走在广阔的天地间,鹿邑感觉到胸间溢满了欢欣,病情也在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恢复着。
终于有一日清晨,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中,鹿邑踏着和风走下了马车。此时,晨曦穿透云层,柔和的光线轻抚大地,早蝉翅膀上沾满七彩的露水,正自聒噪;低飞的燕雀迎着晨曦,啁啾浅唱。草叶儿舒展着,花苞儿半遮半掩迎风绽放,夏笋儿使着劲拔高……
鹿邑从周围的一切中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只觉得天地美好如斯,深吸了一口略凉的空气,微笑着侧过头朝始终站在他身侧的凌长风说:“活着,真好啊!”
是啊,活着真好啊!
有时候,当生活的重担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有时候,突来的伤痛令我们几乎无法呼吸,有时候,如山罩下的病痛令我们失去一切斗志,这时候,我们会想:不行了,活不下去了。
可是,当我们卸下重担,忘却伤痛,去除病痛,当我们被浩荡的东风涤荡,当我们被柔和的轻风抚慰,当我们被热烈的阳光温暖胸怀,当我们被清凉的月光洗去尘埃,当我们闻着花香,当我们听着鸟鸣,当我们看见万物生长的力量,我们还会觉得“活不下去”吗?
鹿邑的身体,如那行至盛夏的骄阳,一日比一日晴好,生命的力量,在他那羸弱了好些时日的身体里日渐茁壮。
当秋天里第一缕风声传来之时,鹿邑身上如同恶魔诅咒般的黑斑已消失殆尽,死亡的阴影,如被清风挥散。
生命的厚重与轻盈,如同夜与日,漫漫长夜,我们会期盼日的光辉;昭昭白日,我们会想念夜的安宁。得过,方知生命甜美,失过,方知生命可贵。
鹿邑完全康复之后,爱上了大自然的风光,而凌长风亦志在山河,于是共同商议之下,两人遣退了随从,二人双骑,白衣玄袍,仗剑天涯,或于群山之巅,执壶共饮,醉后拔剑,月下舞清影;或于五湖之畔,煮茶烹鱼,笑对西风,畅聊天下悲欢;或于市井之间,赤足披发,路见不平,横剑怒指牛鬼蛇神祸害人间妖……
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如此恣意的人生总是令人流连忘返,短短一年间,鹿邑整个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原本的他,面容虽继承了鹿子轩和方慕霓的优点,出落得仪表堂堂,但苦难的童年以及失去双亲的伤痛一直令他郁郁不得舒解,神情神情之中难免有着几分阴郁之气,少了几分少年特有的飞扬蓬勃的青春气息。
现在,鹿邑脸上的阴郁之气尽去,眉宇之间更见明朗,如果忽视掉他那一头如雪长发,他与这世间青春飞扬,朝气蓬勃的少年并无二样,甚至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令人无法忽视,无法轻视,无法恶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