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间,鹿邑走进了一片鲜花盛开的桃树林。那些桃树,开得那么热烈,仿佛一辈子就为了这一次绽放,放眼是漫天漫地的粉红,仿佛走进了一片花的海洋。
鹿邑忐忑不安地走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迷失在了无边无际的花海中,但是,他还记得他前来的目的,于是大声地喊了起来:“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但是,任凭他怎么呼喊,林子里除了风声,就只剩下花瓣落地的轻响。鹿邑顿时慌了神,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不停地在一棵又一棵桃树之间穿梭、奔跑,却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正当他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在一棵桃树下坐下时,一个温柔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了过来:“邑儿——”
听到这个声音,鹿邑如遭雷击,眼睛顿时模糊了。
猛地一抬眼,鹿邑看见阿娘就站在他跟前,一身白衣胜雪,笑意吟吟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掌。
“阿娘。”鹿邑不相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确定眼前是他朝思暮想的阿娘无异,这才慢慢地伸出手去,覆在阿娘柔软的手掌中。
“阿娘——”
鹿邑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双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邑儿,别哭了,你瞧,把你娘也弄哭了呢。”
鹿子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鹿邑心头一懵,不敢相信似的朝声音的出处望去,却见鹿子轩轻摇折扇,依旧是一身玉色长衫,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阿爹?”
鹿邑愣愣地望着鹿子轩——这就是那个从来病恹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阿爹吗?
此刻,鹿子轩脸上病态的苍白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红润,眉眼之间神采飞扬,原本微微佝偻的身形此刻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儒雅的气质。
“阿爹,你没事了?”鹿邑惊喜地跳了起来,拉着鹿子轩转了好几圈。
鹿子轩点点头,眼睛里像是落进了一些星子,闪闪发亮。
“邑儿——”鹿子轩握着鹿邑的双肩,双目深深地望向鹿邑的眼睛,“我和你娘又可以在一起了,你高兴吗?”
“邑儿当然高兴了,邑儿终于可以跟阿爹阿娘在一起了,这是邑儿盼望了一辈子的事。”
“可是邑儿,你不能跟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鹿邑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是不是——你们都不要我了?”
“邑儿——”方慕霓双掌覆上鹿邑的脸庞,将他的脸轻轻扳过去,“爹娘永远爱着你,可是,鹿儿还有很长的人生啊,邑儿的前面,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很多重要的人在等着呢。”
“阿爹阿娘就是邑儿最美丽的风景、最重要的人,所以,邑儿哪儿也不去,邑儿要留在阿爹阿娘的身边。”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鹿子轩放开了鹿邑,轻轻地朝他挥了挥手,眼睛里隐隐有水光在闪耀。
“邑儿再见!”方慕霓也松开了鹿邑,退后一步,轻轻朝他挥了挥手,泪水沿着双颊无声地滑下。
“阿娘,你别哭啊——”鹿邑伸出手去,想要帮方慕霓拭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顿时慌了神。
“阿爹、阿娘,救我——”鹿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往空中飞去,于是大声地向父母呼救,可是,他只看见父母依依不舍地朝他挥着手。
一刹那间,鹿邑明白了,送他走的,正是他最亲爱的父母。望着下方越来越小的两条人影,鹿邑心痛地大喊:“阿爹,阿娘——”
“阿爹,阿娘——”鹿邑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邑儿,你醒了?”鹿邑的旁边忽然响起一声关切的问候。
鹿邑像是受到惊吓般将头转向声音的出处,看到了鹿子轩温和的笑脸。
“阿爹?”鹿邑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仿佛怕声音稍微高一点儿就会把眼前的幻像给惊跑了。
“哎——”鹿子轩应了一声,坐到鹿邑身旁,替他捋了捋散乱的头发。
鹿邑一把抓住鹿子轩的手,顺着手腕慢慢地抚向肩膀处,手掌上传来的真实感和温热感使他明白了——这并不是幻像。
“阿爹——”鹿邑激动地一把抱住鹿子轩,呜呜大哭起来。
“邑儿,别哭了,阿爹这不是好好的吗?”鹿子轩温柔地抚着鹿邑的背,声音也哽咽了。
“我以为,我以为……阿爹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好害怕,好害怕阿爹也要离开邑儿……呜呜……”
“好了,别哭了。”鹿子轩轻轻推开鹿邑,用袖子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邑儿现在是男子汉了,总是哭哭啼啼的别人会笑话的。”
“邑儿要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轻易掉眼泪,我们鹿家的男儿,都是掉血不掉泪的血性男儿,可不要让外人轻看了,知道吗?”
“嗯。”
清晨,当鹿子轩和鹿邑并排着走出房门,守在外面的下人像见了鬼似的张大了嘴,待反应过来后忙屁颠屁颠地跑去请来驻守在府上的安大夫,凌长风在稍后也赶了过来。
安大夫是凌长风花重金从襄阳请来的名医,自从鹿子轩重病后就一直住在鹿府。
帮鹿子轩诊完脉,安大夫锁紧了眉头,凌长风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安大夫,安大夫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凌长风与安大夫微妙的眼神交流没逃过鹿子轩的眼光,他将下人打发了出去,又以肚子饿了为由,将鹿邑打发到厨房张罗些吃的过来。
鹿邑端着食盒过来的时候,安大夫正好从屋里跨出,不知道为什么,鹿邑感觉安大夫望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悯。
“安大夫怎么了?看我的眼神好奇怪……”鹿邑边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边低声地咕哝。
“你说什么?”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鹿子轩冷不丁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刚才安大夫有点奇怪……”鹿邑手中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安大夫的不妥之处,却被鹿子轩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