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轮替,轮到了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月华镇的集市人声鼎沸,忙碌着一笔笔日常的交易。
“诶,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够了够了,你是松鼠转世吧,带这么多吃的留着过冬呢,再说我们是去当苦力挖晶石,又不是游山玩水。”
“啊,我腰突然有点疼啊,这次还是不去了吧。”
“好好好,买就是了。”
在天香拙劣演技的威胁下,张峄山只好将兜里仅剩的几枚钱币也交给了老板。
此刻的他背上负着弓与箭囊,颈间挂着一串照明用的灯帽,腰间系着两把先锋镐、水壶和一大堆干粮糕点,活像一个人形自走行李架。
旁边的天香还略微不满地讽刺道:“你也真是胆大包天,以为桂婆婆的夜蒲汁能够包治百病吗?那天要是晚些将你送回去,毒素蔓延开来,估计就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治愈了,到时候天寒地冻的,谁会陪你去挖矿。”
“喂,说好,你要代替婉清的活儿哦。”
“知道啦知道啦,你都叨唠几十次了,婆婆妈妈的。”
半小时后,他俩各自牵着一只驼兽来到了小镇北边,阿尔法、木婉清和北新三人早已等候多时。
“哇,这是属于我们的驼兽诶!”
木婉清激动地跑到驼兽面前蹦蹦跳跳,两颗水灵的眼珠子闪闪发光。
驼兽长得像一只圆滚滚的巨型兔子,两米多高,毛发乳白,耸拉着两扇肥大耳朵,健硕的小短腿隐藏在底下,慵懒的双眸流露着睿智与慈祥,似乎又在不经意地嘲笑世人。
“你们谁要坐上去?”
“我我我!”
“好勒。”
在张峄山的服侍下,木婉清踩着梯子一步步爬到了驼兽背上,她心神恍惚地眺望着远方,像是征服了一座高峰。
北新也悄悄坐上驼兽,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书来细细品味。
天香也挥舞拳头吆喝道:“好!向着伟大新世界进发!”
“进发!!”
驼兽身上的行李当啷响,小镇的面貌移到了山背后,天香与木婉清唱起了一首现编的歌。
“哦对,我忘了一件事。”
张峄山从兜里掏出两件精致的小器件,分别递给了木婉清和阿尔法。
天香当即问道:“这是什么……笛子?短萧?都不像啊。”
“这是哨笛!”
木婉清一脸憧憬的表情,手指轻轻摩挲笛子身上的刻纹,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笛子了。木婉清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作笛人,制造出镇上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哨笛,恩,最美丽的。
天香接过来,狐疑地翻弄几下:“哦,这就是哨笛?吹一下就可以震慑野兽的宝贝?”
担心对方犯什么蠢事,北新放下书提醒道:“你可不要在这里吹,到时驼兽走不动,背负行李的担子就转交给你了。”
“嘿呀,知道啦知道啦。”
天香满不在乎地敷衍几句,眼中的兴致依旧没有消散,其他人都替这个小姑奶奶捏了把汗。
沿着山路下降,一片凌乱的荆棘出现在了队伍眼前,荆棘高达四五米,一根根粗犷的尖刺反射着寒光,阻断了两边的沟通,听说是用来防止野兽入侵的。
张峄山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面孔。
“你们都知道走出荆壁意味着什么,远离同族、野兽毒虫,一片万物共生的无主之地——”
天香不屑地高喊:“得了吧!你心里肯定高兴着呢,又可以吃到野味了。”
“肃静肃静!我可是在代替导师为你们做思想工作,万一你们吊儿郎当地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木婉清俯身大声说道:“不要担心,齐格思会保护我们的!
“那种哄小孩你也信……不不,婉清,你要知道,齐格思很忙的,不一定有空照顾我们。”
“哦。”
张峄山头疼地叹了口气,那些无所事事的大人们编造一些怪谈,搞得镇上的孩子们对「森林居住着保护神」「河里住着大妖怪」这些充满了冒险气息的传言深信不疑。
“但也不用害怕,只要我们仍然处于水何之里的范围,异兽就闯不进来的,再加上我这位猛者,就算遭遇腐死狗群也只算是一场毛毛雨啦。”
张峄山自卖自夸一下后,才从驼兽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罐,然后摸出一些粉末洒向空中,那片荆棘便如汤沃雪地萎靡出一条宽阔通道。
他又开始念叨起来:“婆婆说过,当生命得到保障,原始残酷的森林也可以是一片自然美丽的净——”
“走了啦,还美丽的净土勒,这么诗情画意,明明每次都是你玩得最疯,我呸!”
天香留下一个鬼脸,然后头也不回地钻出了荆壁。
张峄山不满地撇了几下嘴角,还想发泄几句,却发现通道有愈合的征兆,只好索然无味地跟了上去。
……
……
清闲为睡眠铺了一张温床,木婉清躺在天香怀里安然入睡,队伍里的氛围也悄然寂静下来,只剩下枝叶断裂的沙响与林深传来的动静。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第一座山顶,他们撤下行李,打算叫醒木婉清下来吃吃点心时,蓦然听见一阵倔强的扑打声。
循声望去,崖边有一只趴在岩石上的白鹤,显然是受伤了,正努力地铺展翅膀,试图站起身来。
“呀,它好像受伤了。”
天香朝它走了过去。
白鹤身形一僵,像是察觉到了来者,缓缓转过头来。
它的半边身躯已经彻底腐烂,白嫩的蛆虫正在眼睛深处举办着盛宴,一扇翅膀也只剩下骨架,胸膛开有一个破洞,里面呈现一副干枯的骨架,所有脏器都不翼而飞。
白鹤看见众人,张开又臭又黑的喙,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
“噫!噫!”
那破烂喉咙挤出的是一种残缺不堪的声音,白鹤还兴奋地铺展起了翅膀,似乎想要振翅高飞,然而它只是在原地不断打着圈,接着一个不慎滑下了山崖。
天香额头渗出了几分冷汗,她克制着恐惧转身看向众人。
北新低头看着书,张峄山也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糕点,满意地扬起眉毛,分了一块给阿尔法。
“你们……怎么这么轻松?刚才那只鸟!你们没看见吗!”
天香一副快要抓狂的样子。
“仿生鬼啦,我们只是按照规定无视它而已,你不说自己见过吗。”
“仿生鬼?仿生鬼又是什么啊!”
“哦,又叫做调皮鬼,可能你听的名字是这个吧。”
天香蓦然一怔,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前一阵子她的确遇到过一只会飞的死蜻蜓,被人告知这其实是调皮鬼作祟时,她还觉得调皮鬼是一种很有感情的生物。
“仿生鬼……就那看起来慢吞吞黏糊糊的一团雾吗?一见尸体就发疯似的?”
“对,它特别喜欢钻进尸体里,模仿寄主生前的行为,怎么踩都踩不死,还好数量不是很多,所以不是特别危险。”
天香嘴里叼着一块面饼,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她看向一旁发呆的阿尔法,赶紧摆出一副前辈模样说教:“咳!听明白了吗,阿尔法,以后见到这种场面可不要大惊小怪哦,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张峄山顺着阿尔法的目光望去,咬着食物模糊不清地说:“阿尔法也发现了吗,后面跟着一个人。”
“恩?有谁会跟着我们?”
这时阿尔法说道:“她是找我的,我去看一下。”
“诶?你怎么知道是找你——诶,你还真去啦,峄山你都不拦一下吗!”
“哎呀,他带着哨笛呢,能有什么危险。”
张峄山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臭美模样。
就这样,阿尔法孤身一人回到了山林中,顺着感觉走一会儿,最终他在一棵矮树上发现了目标。
那个女孩穿着浅色衬衣短裤,一双凉鞋,正靠在树干上晃悠一条小脚,专心想着自己的事。
“小莎,你跟着我们干嘛?”
“……”
“小莎。”
“……”
“小——”
树上的莎莉忍无可忍,扬起眉毛大喊:“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莎!否则我是不会搭理你的!”
阿尔法安静了一会儿,脑中回想着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你跟着我干嘛。”
莎莉泄气似的瘫在树干上,眼球上翻。
“妈妈让我护着你。”
“和大家一起走吧。”
“不要,我就待在后面。”
阿尔法想一会儿,又说道:“放逐之崖很高,你一个人过不去的。”
“高怎么了!”
莎莉像踩住尾巴的猫一样,扶住树干就站了起来。
“你看我还怕高吗!怕吗!”
“好吧。”
阿尔法转身就往回走,他有过丰富的经验,如今纠缠下去只会挨揍。
“等一下。”
莎莉降到了地上,毫不忸怩地拍拍手。
“我跟你去。”
……
“这不是诺姐吗,幸会幸会……太生疏了。”
“诺姐,你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一定渴了吧,来,喝口水吧……太老实了。”
“哈!诺姐,有阵子不见,你又变漂亮了,我看这朵鲜花正好能衬托你的美丽……恩,这个好。”
张峄山闭上眼点点头,嘴里衔着一朵不知哪儿来摘来的野花,潇洒地靠在了驼兽背上,当山下的脚步声接近山顶时,他就一手取花一手捋直头发。
“哈!诺——啊啊啊!”
看见莎莉,张峄山遇鬼似的嚷嚷大叫,脸色煞白,花也掉在了地上,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