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基桑城里上上下下都盛传说城主大人找了个嬉皮嫩肉的郎君,张锣打鼓好不热闹。
云朝和莹烛就借着这份闲暇在城里四处转悠,云朝背着手臂作假君子,倒勾引了老老少少不少女孩家,当然,恩……都黝黑黝黑的。
趁巧探查基桑城里的民生,见各家都是米粮富足,财帛有余,比之四国都城内的生活更加圆满,每日打铁造之事也无耽搁,一时间心里十分安定,不觉得是在逃亡路上。
莹烛说起基桑城宫殿后新筑的清泉,二人商量过后便决定傍晚用过晚饭后去沐浴梳洗。
因沙漠里少有清静泉水,此水则是从四里外的绿洲通过沙下水道运来,因而更加难能可贵。
基桑一直是交给莹烛打理,云朝常年落脚在未央城中,为避免露出马脚,许久不曾来过,若非此时到了城主后院,也不知道是这样别有洞天。
几十亩地大的庭院由青玉砖混石泥契合而成,临近温泉处以缝制四方的红色毡毯铺好,粗细均匀的红杉木镌刻琴棋书画的镂空浮雕。
中间以两层缝金线的纱幔作挡,分别是白红两色,并不再另设屏风,虽则装饰华丽,因无礼教束缚广场上并不以通常严谨的牡丹、芙蓉等装饰,再则这些花儿在酷热的沙漠也不好养。
故而空闲处随意种植了些旋覆花,白色的星星点点的样子,似坠非坠,是犹如仙境的地方。
侍女们只着抹胸烟罗,以墨玉高簪髻发,身姿纤柔窈窕,鱼贯而入,为云朝和莹烛依次脱下外衣,中衫和深衣。
于温泉中洒下七色花瓣,在四角的铜兽香炉中燃上紫述香料,站在角落里的发出互相调笑的小声嘀咕,不需吩咐,步履轻盈间退下,只有衣履抚地依稀可以听到。
莹烛划开层层水波,慵懒趴在浴池边缘,滚圆的水珠从额鬓的发上懒懒的滴落,沿香肩下滑,“怎么样,小姐,这地方布置得可还算是别致?”
云朝上下打量,拾起五方桌浮桌上的奶汁青葡萄吃了,两颊已被热气蒸腾的鲜红如蛇果。
“别致是别致,但这上上下下得耗费多少,光瞧着这温泉中的水,在这缺水的沙漠就不知道是几何金银,若为了我能高兴,则不得不怪你太过奢费。”
莹烛嘟着嘴巴佯装生气,“小姐就知道责怪,其实此次水渠建设花费了一年有余,也是解决全城的用水之困,自此滴水千金的基桑水价便不存在,这温泉只是渠中一支。”
“此话当真?”
莹烛眯眼笑起来:“恩,自然是真的。”
“如此说,倒真是件好事的。恩,记你一功。”
温池泉水,内中日暮烟生红纱帐,旖旎春光一室瞧。
两边计时用的漏壶中,水涨落几番,计量的水尺敲过一格。庭院前门霍一脚洞开,随之而来是沙漠干涩的热浪,门口有人影很潇洒地抵了扇子靠在门框上,分明与这黝黑的沙漠气质没有半分相容。
只听楚陌的声音透过内力洞穿而来:“基桑城主,打扰美人沐浴实在抱歉,夫人在城主处叨扰多日,特来接回。”
纱幔于热浪中来回吹拂,依稀瞧见他并非礼数周全的作揖行礼,反而还吊儿郎当的靠在门上,语气也十分散漫。
莹烛慢悠悠别上鬓边的发,露出耳垂上闪亮亮的翠兰,有些打趣的问道:“夫人?小姐,什么时候成夫人了?”
云朝拾起浴池旁的帕子擦干湿答答的脸颊,斜瞟了一眼莹烛:“坏丫头,嘴皮子忒厉害。”
因广场中并无其他人,故而楚陌宽袖飞舞,步伐从容,一路分花而来。
莹烛浅恩了声,托着自己的脑袋哀叹,“小姐不觉得,这好歹在基桑城,让他这么无遮无挡的轻松走过来,我们很没面子吗?”
云朝撑着腮帮子回答:“唔,貌似会有点吧。”
“要不,耍弄耍弄他?”
“要不叫暗卫进来?”
“不行不行,我和小姐还光着呢。”
……
二人于汤泉中还未商量好,右边侧门处忽闪进一玄衣男子。
透过纱幔只看得出并不扎男子的高髻,只择了带子闲闲散散的扎着,衣着朴素,拔剑刚劲霸气,又迅猛速急,不过须臾间已和楚昭陌对招数十下。
云朝向莹烛靠近,激起哗啦啦一小片水声:“这是哪位朋友?我记得听风阁里好像没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吧。”
莹烛微晒,“偶,这个人,大约是,基桑城门口捡的。”
“捡的?”
“欧,那天看他在躺在城门口,病得要死了,才救的,没想到有两下子。”
云朝暧昧一嗤:“捡的,这么巧来的?”
玄衣男子虽武功很好,看得出武功路数因出自正道名门,剑气招招自面门而去,无一招剑走偏锋。
但坏就坏在这儿,奈何楚陌从哪里是中规中矩走正道的主,要他遵循好汉之道大战三天三夜那是不可能的。
两人对招上百难分胜负之时,乘着玄衣男子单脚着地,他十分无耻地扯了地上铺展的毡毯,然后玄衣男子很不争气却又十分帅气的摔了下去。
躲在纱幔后闲聊看好戏的二人顿时哀叹一声,还未来的及感慨几句以作离别语。只纱幔狂舞飞卷,水滴飞洒,携带着云朝飘出门外。
遥遥豪叹,“城主,叨扰叨扰,既有英雄共戏鸳鸯,我夫妇二人便不打扰了。”
二人飞门而出,见远处烟尘滚滚而来,烟尘中骏马奔驰,白衣少年裹挟着怀中粉嫩欲滴的少女拉紧缰绳,长身玉立于马上,却是怎样赏心悦目的光景。
云朝愣神,楚陌却是单手紧握缰绳翻身将她捞上马身,爽朗大笑:“怎么了,容颜太过俊朗,卿竟痴痴不语了?”
云朝这才回过神,“你还好意思说,就这么薄纱蔽体的将我带出去?好歹给我弄件衣服,混蛋。”
楚陌笑容更甚,“原来,卿卿竟会害羞,今日都不反驳。也罢,这是我的外袍,若卿卿不嫌弃的话。”
“废话少说,还不快点拿来!”
“那基桑城主,见你是个女身,竟不怒极?”
云朝利索的套上衣服,狡黠的勾起唇角,“你怎知她不是原先就想找个女郎君的?”
“哈哈,照卿卿这么说,往后就连女郎也要防着了。”
骏马飞驰奔出城门,便有陆久带领人马紧跟而上,云朝粗粗数来,竟有数百人,众人皆是黑衣束缚,从头到脚只露出两个黑黢黢的乌眼珠子。
楚陌炙热的胸膛随着马匹簸动贴上云朝的后背,带着男人特有的气息,通过薄薄的衣衫渗透过来。“今日看卿浴后容装,绛唇未点,粉黛未施,确如出水芙蓉般自然可爱,不必浓妆艳抹,就可居四国美人之首了。”
云朝面上有些炙烫,仍不动声色,手上攥紧缰绳,“四国美人,你都曾见过?难怪是四国中疯传的风流公子呢,于奴家说说,她们几位都长的什么模样,可有奴家这般漂亮?”
楚陌也不小气,就当玩笑话接了茬说下去,“那日在未央宫廷,见到长乐公主,眉目生姿,顾盼留情,气宇中独怀高傲,可称四国一美也。”
“我的母妃素涟乃是我平生见过最最娴静温婉的女子,曾无拘无束的生活在拘灵山中,只因宿命所迫,一生困锁宫廷。”
楚陌说到此处却不语,只继续驾马前行。
“还有一位呢?”
“还有,就是风国前朝长公主,风吟……”
“怎不说,她,很美?”
“二八佳人细马驮,十千笑酒涓城歌。她若还在,乃是这世上最好的韶华红颜,只可惜……”
云朝听他提及风吟,又不再详说,眉目低敛:“死去的人,你又未见过真容,怎知她多美?”
楚陌不动声色的将话题一转,“不说她了,如今论起漂亮这二字,谁能比的上你,况且能耐又大,是个男人都得迷上。”
云朝翻了个白眼,“奴家小小女子,一不能敛财万贯,二不能荣登九五,又有什么能耐。”
“世人都说,女子容颜姣好者,肤滑胜雪,唇如鸽血,一顾倾城,再而倾国。既然倾城倾国,凡是这世上所有的金银权势,哪个不是唾手可得?”
“红颜韶华转瞬即逝,比之雷电风雨更加迅疾。譬如这月光,皎洁如同瑞雪,到头来还是来来回回穿梭无尽。
高堂明镜悲白发,乃是世间至苦,到得那时,可还有真心相惜之人。”
楚陌勒紧马缰,在高丘处停下马来,此时正值傍晚,夕阳似在万物混沌处无限放大,“何必伤怀,你若瞩意,与我白头倒也不错?”
云朝解下发带系紧衣衫,万分吹鼓着发丝,将浴池中残余的花瓣香气浮在楚陌的脸上。
云朝轻嗤言道,“这话别人说出来我尚且不信,何况是你?还是留着去讨好别人,也赚个香肩玉臀的,省得在我这里讨没趣。”
晚风中静悄悄的,再没有等到什么回答,此时此地,红尘中相遇的他们,只是红尘中擦肩而过的两粒黄沙,还没有什么力量和信念许下什么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