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本族人在,我也就没什么好害怕、顾忌的了,我一边冲着大双或小双走过去,一边试探着喊着“成双”。见他没反应,我以为自己喊错了,或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就提高声气大叫着“无双”。奇怪的是,他竟然充耳不闻,仍旧脚步不变,默默地走过来,就像根本没看见我、听见我一样。我有些恼火,有这样开玩笑的吗?我大吼一声“大双”,我这一吼,相信所有人都听见了,可是不仅是大双或小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我相信我不会把其他人错认成大双或小双,而且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或畜兽在冲着自己大吼大叫,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没点反应?看着这群人始终如一的脚步、举止,漠默的神情,我越看越觉得诡异,心跳突然加快。看着走到面前的、曾经那么熟悉的大双或小双,我怯弱地说:“你是小双兄吗?我是细雨啊。”
他突然有反应了,却是出人意料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吼,双手一抄猛地将我举起来,张嘴就往我脖子上咬来,嘴未凑近却已经有一股腥臭气息扑鼻而入了。可怜我毫无反抗之力,双手被他粗过大腿的胳膊抓得动弹不得,双脚踢蹬在他结实的身体上就跟踢在石头上一样。这时我看清了,他眉心的确有一颗痣,我终于在临死前知道:我是死在自己族人混沌无双的手里,不,是嘴里!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听一声苍劲的大喝:“停!”无双立即身形不变地停在当地,我在空中眼角所见,所有人都停在原地,只有一个老女人正在走过来。其实先前我就已经注意到走在队列外面的她,只是被这些人挡住了没看清。只见她一头灰白长发,蓬松地披散在肩上,挽发处插着一支形似骨针却又粗大许多的物件,晶莹剔透如水玉,面戴着虎牙面饰,眼角处能看到皱纹,身披豹皮,后面还留着一根尾巴。
“放开他,你们原地休息。”“无双”立即松开我,应了声“是,鬼母”,然后走回队列。
刚才被那股腥臭气息憋闷坏了,我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意识到舌头痛,还在流着血,顾不得有人在,吐了几口满是血水的口水在地上。
鬼母问明我是舌头咬破了,帮我看了下伤口,然后弹了些粉末到我嘴里,让我多含漱一会儿,告诉我过几天伤口就会愈合。
我当时还没有听说过鬼母和血魂大法,并不知道鬼母是何许人,虽然看不见她面饰后的样貌,但是那张方正的大脸,还有大嘴、大眼的边角,分明是很慈祥的笑容,毕竟是她从无双的手里救了我,还帮我治疗舌头的伤口,总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等我终于忍不住,把混合着粉末和血水的口水吐到地上时,鬼母这才开口问我:“你认识他?”
“嗯,他是我们混沌氏的无双,已经失踪两个岁月了。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两个岁月前,当我见到无双时,发现他中了将成之毒,所以带他回鬼方治疗。”
“将成之毒?那是什么?”
“你听说过女娲老祖造人的传说吗?”
“听说过。”
“现在很多人都以为,女娲氏崇拜凤鸟,应该是传自巢皇时代,既有巢皇氏人,何来女娲造人之说?所以很多人对女娲造人之说大都将信将疑,或者认为女娲造人,只是灾难后人类从少到多的造人过程,而不是人类从无到有的造人过程。
早在巢皇时代,女娲氏人就传出老祖造人之说,自称女娲老祖是上古大神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人类始祖。女娲氏也借此强大起来,以女娲氏为主的凤族,成为传自盘古的龙族和神秘的麒麟族之外的又一个大族。几番争斗之后,竟然被同为鸟崇拜的巢皇占了先机,巢皇成功地将龙凤两大族群结为相互走亲的联盟,开创了各族间相互走亲的新时代。龙凤劫结束后,拒绝族外走亲的麒麟族则成为混沌氏之后又一个远避它方的部族。
到了现在的燧人氏时代,女娲族的直系虽然已经势单力薄,但老祖造人之说仍然在广为流传,并且把弇(yǎn)兹氏发明的绳索引用进去,说女娲老祖捏泥人累了时,就用绳子弹起泥浆,每块泥浆都变成了一个人,从而更快地造就了更多人类。实际上,造人的关键在于:老祖是用自身精血灌注给泥人使之具有灵魂,泥人才真正成为人类的。而无论老祖是神还是人,自身精血都是有限的,老祖总有疲累时,因此总有一些泥人因为没有灵魂而成不了人,她们是人之将成的形态,所以被称为‘将成’。
也许是对老祖造人的偏心不满,对人类有灵魂的报复,这些将成生性嗜血。尽管她们只喝血不杀生,但将成毒性极重,凡是被将成咬过,甚至只是闻到将成的气息,无论是人还是兽,都会丧失灵魂,因而变成将成一般的行尸走肉,因此这些将成被人类视为僵尸,予以逐杀。其实将成和僵尸是人的两种完全不同的形态,将成是有生命而无灵魂,或者可以比喻成人形兽;而僵尸是人之已死的形态,既无生命也无灵魂,只是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行动,如果脱离了特定条件,就连尸体也会很快腐烂,从此形神俱灭。
我不忍心看着没有灵魂的将成族人被聪明的人类逐杀,所以带她们到了鬼方,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将成村,并用血魂大法给她们借魂或重铸灵魂。将成隐居在将成村以后,时间久了外界对将成就知之甚少了,偶尔遇到也会误以为是僵尸。无双已经快治好了,不过他已经不再拥有原来那个无双的灵魂,而是一个全新的灵魂,就好象一个新生婴儿在成长,他不可能认识你了。”
“啊?!”看着曾经那么熟悉的无双,从此成为陌路人,我内心的感慨真是无以言表。
“你也中了将成之毒,很快也会灵魂尽失。我要带你回去治疗了。”我正感慨于无双的遭遇,想不到不知不觉中我也成了故事中的受害人。
看着鬼母面具后的笑容,我已分辨不清那笑容到底是慈善的还是阴险的,只感觉鬼母和这群人,此情此景,无不透露着诡(guǐ,危言耸听)异气息。虽然我还不知道鬼母是何许人,但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敬畏与神秘感,如同现在听花族人讲鬼母和血魂大法一样,我已经深陷入一种无名的紧张恐惧状态中,那是我以前在任何危险面前都不曾有过的。
我采的鱼腥草不知道能不能祛将成之毒,不过早就不知道何时给弄丢了。这时我已经没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只是和其她人一样,默默地随队行进。
路上经过一定时间会吃一些食物,只知道张嘴吃,吃的是什么以及是什么味道都记不起来了,当时也不会在乎这些。虽然有白天黑夜的分别,却不知道天上是否有太阳(当时对身边的一切好象都不关注),鬼母让我们睡觉我们就马上睡着了,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记忆中仿佛陆续又有人加入这群人中,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或者不记得了。中间鬼母曾经拿鞭子在我脚上抽了一下,虽然痛彻心扉,感觉脚像断裂开了一样,奇怪的是以那种痛彻心扉的程度,我当时不仅没有痛得叫出声或弹跳起来,甚至连低头看看伤口的动作都没有。现在看脚上并没有伤口,都不知道当时鬼母是不是真的拿鞭子抽过我的脚。
偶尔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一有点儿什么想法就非常疲累犯困,注意力马上又转移到了其它地方,不能集中精神想某一件事。这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被吓傻了?听人说梦中是没有太阳的。这不是和花诸英极为相似的感觉吗?
就这样昼夜不分,恐惧地跟着鬼母,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昼夜(感觉是有昼夜之分,但却没想到要去数有多少个昼夜,或者一数就混乱了)。
终于有一天休息时,鬼母问我:“你怕不怕从此丧失灵魂,以后谁也不认识?”
我不假思索地说:“怕。”
“你想要我帮你吗?”
“想。”
“如果我能帮你治好将成之毒,但灵魂还是你的,那么你愿意永远跟随我、为我做事吗?”
“不愿意。”
鬼母面现讶异之色:“哦?为什么?很少有人拒绝我,更何况你这么大的小孩子。”
“我想回我们氏族。如果你是好人,你有什么事,我当然会帮你;如果你是坏人,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为你做事。”
“你觉得你的性命或灵魂,都比不上做个好人重要?”
“我不愿意做坏人、坏事,那样会让我自己心里不安,还不如让我丧失灵魂,那样至少我做了坏事也没有什么感觉。”
“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会故意伤害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