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生活,不再像混沌氏男女分居,我现在女人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刚开始看见女人抱着小奶娃,我还故意跟在后面或者凑到前面去,看看小孩子吃奶的样子。看过几次以后也就不稀罕了,毕竟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见识过了也就没事了,反而是想看不给看那才坏了,那种感觉仿佛是在心里打了个结似的不安分,总想着把那个结解开。
这就好象偶尔有一次吃到传闻中的雪浆果,据说那是一位族人在机缘巧合下,从昆仑大雪山里一个断裂了几千个岁月的大裂谷里采挖到的,有多少人把它说得像是天上没有地上无、能够活命祛百毒的神果,听得我们还没吃就开始流口水了。因为赤松的缘故,我也吃到了一小块这所谓的神果,结果给我的感觉却是:淡而无味,如同嚼雪。以后再也不想吃了,什么屁神果?还不如普通兽肉呢!
在一个炎热天的上午,一群孩子约有近百人,从五岁到十几岁不等,早晨练习完呼吸吐纳和冥想意念之法后,又在村前平地上的一处树荫下,正在哼哈有声,拳打脚踢地锻炼着体魄。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满是认真之色,大一些的孩子虎虎生风,小一些的也比划得有模有样。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肌体强健如虎豹,但却只有一只胳膊,他正在认真地指点着她们。
各个氏族的族人,一般都会有日常分工。负责传授功法的,多半是功法达到一定高深境界但已经老迈或者伤残的人士;岁数不大但只要达到暴气以上阶段,就可以加入氏族巡护队;达到气宗、力宗、意宗以上的,只要本人愿意而氏族也不反对,就可以加入氏族长老团,和族长共同商议、管理氏族日常事务;更有功法高深或对氏族有重大贡献的少数几个人,成为长老团背后的元老会成员,她们只在任免族长等关乎氏族生死存亡大事时,才出来商议、决定氏族大事,平常都是深居简出。而那些十五岁成人以后仍然不能达到暴气以上阶段的,则只能一辈子从事采集、狩猎、畜牧、种植等生产劳动或者族内其它事务。
平地中央有一个土石夯(hāng,用重物把地面或其它材料砸密实)筑起来的平台,这个台子叫做“传教台”。燧人氏开师道之先,为了向人们传授各种人与天地万物的知识,以及抗击、搏杀凶禽猛兽的功法,在人类聚居地专门筑个土台。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辈高贤,或者功法高深的大能者,站在台上为人们讲演生活、战斗经验,言传身教,教化人们:饥饿时如何从大自然中取食,如何用火来烧烤食物,寒冷时如何用火来取暖,打猎时如何追踪寻迹、设置陷阱……如何架木建屋……传授各种修炼功法……讲演天道、地道、人道之种种至理法则……
兽方人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为了食物,为了生存,唯有修习功法,强身健体。而很多部族都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修习功法,打好根基,最好是从五岁开始。一般有天资的孩子到五岁时,会进行人生第一次重要的淬体,被大人们封于陶鼎内,以诸多药草、兽血等上好材料熬炼肉身,以增加肉身的潜力。淬体之后才正式开始各种功法的修习。
我和花下站在不远处的小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练功,我也会模仿着练一练,而花下却看都懒得多看几眼。六岁的花下,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大,头顶已经长到我的鼻子高了,我现在可是十二岁哦!看着花下,我有时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花下身材比同龄的小孩都要高大很多,毛发也特别浓密,难道他是巨人族的后代不成?
“唉,我都十二岁了,看来我错过了最好的练功时机了,以后都赶不上她们了,甚至我可能要放弃功法的修炼了。”我有些遗憾地叹息道。我很羡慕她们能够修炼功法,如果我没有离开混沌氏,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像无极所说,很快成为一个功法高强的震男。
只可惜我现在既回不了混沌氏,也不能和她们一起修习功法,因为在这里我们是不受重视的外族人。这里没有人指导我,给我答疑解惑,我只能完全靠自学,自己揣摩。我们在远处,也只能看到她们的身形姿式,根本看不清楚相配合的手印、指法,听不到功法要点、修习口诀。我这个曾经在大山里走沟蹿坡的孩子王,现在论功法却连那些比我小三五岁的小孩子都比不上。
我在混沌氏也有学过一些功法,但混沌氏人大多为人低调,从小只传授一些最基本的强身健体之法,以及逃避和捕杀凶禽猛兽的技法,并没有传授很高深的功法。现在想来,也许真的是被盘古氏战败后,通过这种方式隐蔽得更好吧?!
其实这三个岁月里我也了解到,大多数部族都是高深功法不轻传的。据说燧人氏时代大开师道,天方神族曾经有一些高深功法广泛流传,造就了许多高手,例如祖巫、大巫级的高手。但七十多个岁月前的那场巫妖大战,让大多数人看到了高深功法的厉害之处,同时也让一些人尤其是站在最高处的人明白到:如果一些心性邪恶的人学到了高深的功法,对于那些比她们弱小的人类甚至天地万物则是一种灾难。
所以现在越来越多的部族会挑选族中有潜力的小孩子,送去太玄门的三大分支,以期有机会进入昆仑山学习高深功法,而天方神族对于选人却越来越慎重,没有经过重重考验,决不轻传高深功法。
“那也未必,等有机会学到高深功法,一个岁月的修炼或许就能超过别人十几个岁月的修炼呢。”花下不以为然,淡然地说道。
“想学高深功法,那得有多大的奇遇啊?!我想不都去想这种虚无遥远的事情。我们族的功法虽然修炼起来见效慢,还是要坚持下去,聊胜于无啊!如果没有什么奇遇,这样下去,你这个神子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看来你也不想在这里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了。嗯,快了,不属于神子的日子不会太久的。”花下喃喃道,他的话总有一种神秘感,好象说的是很遥远而不属于我们的事情。难道他又领悟到什么了?我懒得和他把话题扯远,继续观看那帮孩子们练功。
那帮孩子练完功,大部分都散了,留下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在那片平地上玩耍。我闲得无聊,拉着花下走过去,想和她们一起玩,这三个岁月里,我们已经和盍稚氏的一些小孩子厮混熟了。
“包牺仔来了?包牺仔也想和我们一起玩吗?”有一个叫“细牛”的小孩子带头戏谑(xuè,嘲弄,开玩笑)地叫了起来,故意引起众人的注意。
这三个岁月里我们已经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花族族人一直不来找花下?为什么花诸英当时听到女娲里长怨咒她的女儿须女的一番话后会发狂?因为在很多人的眼里,花下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头上有包块、被人视为牺牲的小孩子,所以被盍稚氏人称他为“包牺仔”。牺牲,原本是供祭祀用的纯色全体禽兽,其色纯者为牺,全体者为牲。大部分部族都会用禽兽肉甚至整只禽兽祭祀祖先、神灵,以祈福或驱邪,也有一些部族会用小孩子作为牺牲,这样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续命。据说用小孩子祭祀,可以把这个小孩子损失的未来寿命转移给祈福的人。
在这个历来是女尊男卑的时代,花诸英被男人抢亲,那是给至高至上的女人丢脸,她所生的孩子花下也是要被族人作为牺牲来祭祀、驱邪的。我们来到盍稚氏时,就跟族人们说过,花下是一个被抢亲的女人所生,至于具体是谁抢亲的等等细节并没有提及,但是仍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对于男权和女权都是很无所谓的态度,我把这种争斗当成男人和女人吵架一般,只是谁忍一忍、让一步的问题。而我对于将小孩子作为牺牲的习俗却很不满:小孩子是无辜的呀,为什么要为大人的对错去承担呢?更何况是以生命去承担!
“都说了他叫‘花下’,不叫‘包牺仔’。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改口?”我有些为花下愤愤不平,可是又很无奈,都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盍稚氏人还是这样。
“那我们来比一比,哪一天你们的功力高深过我再说吧。”小孩子就是这副心性,细牛刚刚学了点功法,有点长进了,恨不得马上和人比试,好在众人面前露下脸,宛如好奇心作怪一般,浑然不知天高地厚。
细牛虽然只有七岁,但他的呼吸吐纳之法已经达到了暴气阶段,已经是气宗境中的天才了。细牛要找我比试功法,我也懒得理会他,直接当他是无知的三岁小孩儿。细牛刚进入五段暴气不久,论力量差不多和我这个接近养蚕巅峰的力士相当,但行动速度和肉身坚韧程度,他却远不及我,所以我可以无视他的攻击而硬抗,快速冲过去,一旦近身,他元气接不上,即使元气充沛,气宗五段也做不到气运全身,那么我就可以控制他了,毕竟肉身力量的差别就如同大人对付小孩子一样。
他气得催动着一道道无形的气劲往我身上暴打,有时他用尽全力的一击还真的令我痛得很恼火,但我只管用双臂护住头部、胸口,侧身护住裆部。只要打不伤我,我就任由他一顿乱打。这就是我的脾气、性格,忍得了的就硬着头皮忍,甚至笑着忍。
记得在我七岁时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们混沌氏的两帮小孩子碰到了一起,对方那帮小孩子仗着比我们岁数大,肆意欺负我们。她们抓起雪块往我们这边一个小孩子的脖子里塞,冻得他左躲右闪,求饶不迭。结果他越难受,那帮大孩子笑得越开心,欺负起来越欢,他眼泪流了一大堆,求饶的话也说了一大堆,那帮大孩子这才放过他。
当这帮大孩子抓着雪块走向我时,我却做出了一个让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的举动,我伸长脖子低头迎上去,戏谑地说:“来吧,往这儿塞。”雪块冰寒刺骨,从脖子溜到背上,说实在话确实很难受,但我身子很稳定没有躲闪,闭着嘴也没有说求饶的话。既然躲闪、流泪、求饶都没有用,那就默默地忍受着吧,只是难受又不会死,怕什么?哭也过,笑也过,为什么要躲闪、流泪、求饶?难受时为什么只能哭不能笑?结果出人意料,那帮大孩子很快就放过我了,大概是没有见到受欺负的人躲闪、流泪、求饶,那帮大孩子也就玩得索然无味了。都是同一个氏族的,她们也不可能做出很过分的、伤害我的举动,强迫我屈服。
我不是受虐狂,也不是我轻视细牛,而是我们混沌氏人根骨里就有一种低调隐忍的性格。而且,和他比试,我无论胜败都不好。谁败了心里都会不高兴,虽然我并不在乎面子;我胜他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大他几岁,我赢了也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细牛若是败了,以后可能经常会找我的麻烦,虽然我不怕事,但我们现在毕竟是寄居在外族,总有些顾忌。
“够了,细牛,你根本不是细雨的对手,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全力一击,细雨的皮肤都没有擦破,说明你攻击不够锋利,你击中他时他还能自由走动,说明你力量不够强大。”随着一声大喝,走过来和我差不多大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细牛只好悻悻地罢手,其实以他现在的暴气阶段,我猜想他的元气很快就会耗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