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没有感觉到热，秋天已经在靠近。墙外的树叶已经浓绿转黄，秋风下，枝叶簌簌作响。
不得不提的是，落水沟，位于祖国最西南，山脉环绕。从气候上来说，属于亚热带气候，从地理上来说，属于盆地。因此一年四季的气温并没有特别悬殊的落差，夏天不热，冬天不冷。或许是好多人理想中的度假胜地。
已经十月下旬了，该出去了。元昊沉思。算算日子，这个夏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无奈的一个。进山那会儿，才刚刚夏天没多久，一觉醒来，夏天只剩下一个尾巴。时间过得那叫一个快，一个觉的时间。
蹲坐在门槛上，怔怔地望着远处，元昊出神。旁边，元仁并排坐着，顺着元昊的视线，也是望着遥远的天空，蔚蓝如洗，什么都没有。
“嗯——”元仁重重的嗯了一声。
元昊一动不动。
元仁努力安静的坐着。仅仅一会儿。屁股上面好像装了弹簧，抹了机油，清澈的眼睛不住的乱飘。
一会儿。
“咳——”元仁觉得嗓子有点难受。
元昊回神，轻笑，“今天功课做完了？”
“完了——好了！”元仁说的有点艰难，手脚齐动，努力的比划。大部分语言他现在可以听个几分懂，但是会说的还不多。
“嗯——”轻轻一笑，元昊搂着元仁的肩头，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人到底是一种群居性动物，近乎两个月的陪伴，他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存在。现在要一个人出发，元昊心头还真有点不舍。虽然是自己决定要出去。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元仁，固然有老村长照顾，但是如果他走了，他真不确定元仁会怎么样。老村长对元仁可是一点约束力都没有。
“小弟，出去走走。”拽起元仁，给元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着门外走去。
天高，一望无际的蔚蓝，树绿，缠绕着秋风的墨绿。斜斜的阳光透过前面邻居家的后屋檐，在门前巷子中洒下一溜的明媚。
巷子窄窄的，两米宽，东西通透，正南就是前面一户人家的房子后背。
这个时间，小孩子还没有放学，大人们都在地里忙碌，村子里显得空空旷旷。
只有不时地鸟鸣，也有气无力，下午三点多，正是阳光炽烈的时候。到处都飘散着懒洋洋的气息。
即便如此，元昊依旧觉得心里莫名的踏实。这里，就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家。
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街道，街角的死水沟，村边荒芜大院后面的垃圾堆，还有黄土路旁边一堆堆的粪土，元昊走着，看着，心里思量着。
“小弟。”元昊回头，看着露出憨笑的元仁，轻声道，“明天我就要离开。”
元仁眼睛中依旧清澈的笑容。
猛的，好像反应过来一般，元仁笑容陡然凝滞，眼睛中有一丝迷茫。
迅速的，虎目焦急，“哥，哥哥——”一紧张，本来就说不太流利话的他愈发说不出口。
“来，坐下。”元昊拉住元仁的手，示意他冷静。
一向听话的元仁罕见的没有服从，身体直直的伫立，古铜色的肌肤上青筋迸露，牙齿紧咬，赤红的目光盯着元昊。
元昊心中一暖，轻轻的拍着元仁的手臂，“哥哥的身体出问题了，需要去外面，才能解决。”
元仁应该能听懂吧，元昊不知道。他尽量的放慢语气，轻轻的说，“等哥在外面，安定下来，就接你出去。”
慢慢的，元仁终于平静下来。耷拉着脑袋，右手拿着一个树枝，狠狠的划着脚下的黄土。很深，很深。
良久。
“一起——”元仁没有抬头，手里的树枝因为太过用力而断成了两截。
“不行。”元昊摇头，“我也没去过外面，一起出去照顾不好你，等我在外面安顿好了，回来接你。”
元仁现在才勉强接受了村子里面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比村子里要复杂太多，人多，没见过的东西多，他觉得元仁需要的是一个慢慢的过度。
“我，可以，照顾，我——”一字一句，元仁很用力的吐出每一个词。
这是元仁生平第一次完整的表达出一句话。
元昊笑了，揉了揉元仁的脑袋，之前就跟狗啃了似的发型已经不太明显，笑道，“听话，等你可以这样说话的时候，我回来接你。”
说起元仁头发的事情，元昊更是苦笑。乡镇里面理发的师傅，在拿起剪刀站在元仁身边的那一刹那，直接被暴走的元仁撞飞到了墙角。
好在理发师年龄三四十，身子骨结实，乡里乡亲，也就没有计较。只是打死不敢出现在元仁面前。
最后，还是元昊自己亲自动手，元仁才忐忑的坐在那儿，神经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理完。元昊的第一次就交代在了元仁的头上，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技能确实看天赋呢。
看着镜子里面就脑袋就跟泥泞土路上被摧残过的狼藉一般，再不讲究的元仁都撇了撇嘴，表示很嫌弃的样子。
一直坐到天色将黑，二人才拍拍屁股准备返回。元昊说，元仁听，就这样絮絮叨叨唠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元仁听懂了多少。总之，他还是很不放心。
“决定了？”老村长磕着烟枪，抬头道。
“嗯。”
“出去也好。”老村长沉思一会儿，“准备去哪儿？”
“双渝市。”元昊早就有决定。
“嗯——去去也好，虽然误了报名，过去打听一下，想想办法，以你的成绩，应该不难进去。”对于老辈人来说，上大学才是最有出息的出路。
元昊苦笑，就他现在的情况，入学体检都过不了，再说，哪里还顾得上上学，只要能把自己的身体解决了，他就烧高香了。
三年高中，即便他把大部分时间用在练武跟学医爷爷留下的医书，就是这样，高中三年的知识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已经悉数掌握。闲来无事的时候翻翻大学的基本教材，不敢说全部，但是大学基本的知识他也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
其实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理解力、记忆力要远远超过同龄人，甚至正常人，准确的说，他的各方面都比好多人要优秀，而这一点，爷爷也承认过。毫不夸张的说，他是天才，过目不忘、倒背如流传说级的天才。
之所以要去双渝，他也不知道，虽然他从来没去过，但是冥冥中，他与那个城市有太多的交集。考的大学在那个城市，王伟几人在那个城市。在另一段人生中，那个叫林少秋的，就是在这个城市中度过了太多的岁月，这儿，有他的记忆，他的家。而作为四大直管市之一，这个城市里面，想来有太多的机会，总有办法去寻找治愈他身体的办法。
“小元呢？说通了吗？”老村长皱皱眉，元仁不会说话，沟通，很难的，他一早知道元昊离开后，就开始发愁这个。
“嗯，已经说通了。”
回过头，元仁依旧耷拉着脑袋，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圈圈，显然还在气闷中。
“唉，要我说，还不如明年了再出去呢，再不济补上半年，想来考个好大学对你也不难。”这是老村长的心里话，离开元昊，元仁那孩子叫人很不放心。
“没办法。”元昊摇摇头，心里发苦，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总得想办法解决。
“唉，你这孩子——”老村长佝偻着身体回到房间。
一直到晚饭结束，元仁一直闷闷不乐。元昊的离开，让他有点慌。
“小弟，以后每天就在阿婆这儿吃饭。”
“嗯，小元，不行晚上也住这儿吧，有个照料。”阿婆满脸慈祥，看着元仁，有点心疼。
“这倒是不用了，家里也需要一个人照料。”元昊轻声。他跟元仁一起，元仁可以放的开，如果真生活在村长家，元仁会被憋疯的。
“好吧，唉。你们年轻人呀！”阿婆叹气。
半晌，元仁抬起头，冲着阿婆挤出了一丝笑容。要说除了元昊，元仁跟谁最亲，恐怕就是阿婆了，他能感受到阿婆语气中满满的善意。
“这孩子——”阿婆脸上挂着喜悦。
回到了家里，仿佛知道无法改变，元仁的状态略微好转。虽然清澈的眼睛中依旧不舍。
“小弟，你去打开暗室。”
看着元仁走到拉环旁边，虽然笨拙，但是总算是没有出错，元昊放心。
从书籍到一些药草，元昊一一叮嘱，这几天他都带着元仁处理过，相信元仁已经能够独立做好。
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他从里面抽了十来张揣兜里，剩下的又放回了抽屉，“这里面是钱，买东西用，放这儿，你需要了拿着用。”
至于元仁会不会花钱，他也不知道了，不过慢慢学，总是能够会的。
“开门的时候要注意方向，不要太用力。”
“洗衣服的时候，洗完简单拧拧就可以，不要拧断。”
“头发长了去找村长爷爷带着你去理发，不要冲动。”
“没事的时候不要跑山里，大毛猎到的野兽，给阿婆家送过去，让阿婆做给你吃。”
一件件事，元昊交代的特别细，留下元仁，他也很不放心。实在是没办法。
元仁听的很认真，很认真。
声音小了，夜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