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火车,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是惨白的。阳光虽然躲在重重云层后面,却还是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温室里,纵使空间再大,还是摆脱不了闷热和潮湿的浸染。
三年前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转过几个弯,就能看到出租车停靠站。
站前的长队已经延伸到通道的尽头,甚至望不到队尾。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向出站口走去。
火车站外面的出租车一如既往的漫天要价,本来二十块就能到的路程,非要五十。其实,再往前走几个路口,只要离开了车站的范围,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心情。
…
坐在副驾驶,浏览着眼前曾经熟悉无比的街道,我的大脑却有点转不动。
能想起来的往事,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我曾对别人说,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可是大学毕业仅仅三年,我就食言了。
原因很简单,来见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对我来说并不很重要,甚至说是朋友我都感觉有点勉强。
他叫郑琛,是我的大学室友。
在那个两人一寝室的宿舍里,他是我唯一的室友,也是同班同学。
按理说两个大老爷们共处一室四年,不成基友,也是好朋友吧。
我们两个却并非如此。
我的兴趣是健身、游泳、打篮球。他的兴趣是看电视剧、上网、睡觉。
我平时很注意个人卫生,宿舍的打扫也基本都是我在做。而他几乎就是蓬头垢面,不出门就不洗脸,一星期洗一次头,鞋上还常年带着小便的痕迹。
我除了睡觉和看体育比赛,很少在寝室逗留,就算是打游戏,也会找朋友一起去网吧。而他,除了吃饭、上课、上厕所,几乎没出过屋。
大学四年我交过三个女友,其中一个一毕业就和我结婚,现在女儿都已经两岁了。而他,我甚至没见他和同班女生说过话。
实习以前家里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比我上班头一年的月工资还高。而他只要有除了吃饭以外的花销,就要找我借钱。
他烟瘾很大,寝室里永远烟雾缭绕,而我吸过的只有他的二手烟。
他时常望向远方一言不发,平时也是目光呆滞。因此,我曾极度确信他患有某种心理疾病。
所以我可以很确定的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便如此,我们在某些精力旺盛到失眠的夜里,也曾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过几次天。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跟我讲他高中的时候暗恋一个女生的事。
印象深不是因为那故事多么跌宕起伏,而是这四年里,只有那个一个晚上,他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笑,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哭。
那件事本身则是极度无聊、极度让人犯困的。
而且暗恋这种事,我好像只有在小学的时候干过。
郑琛这个人,我不想做任何评价。但是对于他这类人,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到了社会里一定混不开。
毕业以后,我和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了我的家乡。而郑琛因为是本地人所以留在了这里。
理所当然地,我们断了联系。
本以为这个人自此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昨天晚上接到那通电话。
女儿这两天感冒,还有点发烧,我本该趁着周末在家和妻子一起照顾女儿,可是我没有。
妻子很不高兴,为了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家伙,我竟然置女儿于不顾。
就连我自己都有点不理解自己。
但我还是来了。
…
恍惚中,车停下了。
我交了车费下车,面前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就是这里了吧。
正要动身去找入口,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当初我是因为什么,才决定不再回到这座城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