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伊凝望着眼前逐渐沉入阴影的低语平原,道路上斑驳可见的血迹预示着远方他们追寻的佣兵团不会太远了。
他把马车的帘子放下来,对斜靠在座椅上一下一下点着头,快要睡过去的小姑娘柔声道:“西尔维娅,风莹花的种子还有吗?”
“啊,有的。”西尔维娅似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惊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从长长的袖口里掏出了一颗苍蓝色的种子,“现在就用吗?”
“嗯,那只佣兵团应该已经很近了,天色太暗丛林哨估计是用不了了,是用上这花的时候了。”
“唔,”西尔维娅将那种子小心的握在手中,连咒文都未出口,那种子自然就舒展开了种皮迅速的生长起来,拉伊把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微皱。
“去。”次第展开的种皮内里露出了一朵圣洁的蒲公英,它的花瓣如同绒毛一般细微而洁白,西尔维娅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那些细微的花瓣顺着拉伊撩起的帘子飞出了马车,在夜色的微风中泛起了苍蓝的荧光,均匀的向四周扩散开来,西尔维娅合拢的双手缓缓张开,一副带着同样荧光的画面在她的掌心浮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均匀分布的荧光出现了变动,靠近正前方稍微偏左一点的方向的荧光如同被一滴墨浸染了一般,变成了淡淡的莹白色。
“就在那里吗?”拉伊喃喃自语着,正要离开马车为队伍指引方向,掌心的荧光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在莹白色的外围,一圈深红的色泽正在逐渐扩散开来,几乎染透了那个方向的所有苍蓝光点,整个深红的色块如同一把展开折扇的扇面一样巨大,而那渺小的莹白色只能算是扇骨露出的一小块。
拉伊的脸色变的阴郁,他一拳打在马车璧上,发出一阵闷响:“该死!”
他猛的跃上车顶,向着队伍最前方的莎伦大喊:“叫你的人做好战斗准备,前方有人类,但是狼群是他们的数倍!”
莎伦坐骑的嘶鸣声响起,盗贼小姐很快与拉伊的马车保持了平行,颠簸中的莎伦脸色有些苍白,细密的汗珠爬满了她的面颊,以致于一头长发更显凌乱:“拉伊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与那只佣兵汇合,那肯定不是他们的大部队,告诉他们往回走,那个方向已经是死路一条,我们的后方有援军,但他们已经没有了!”应是的盗贼小姐正要离开,拉伊叫住了她,“把你们的旗帜升起来,米尔斯才能找到我们。”
流浪者兄弟会的旗帜依旧以旅人最常用的连帽斗篷人像作为图案,但这一次,人像露出了全身,一个简单勾勒出来的人影跪伏着做祈祷状,深蓝的底色下白色的人像十分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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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威利!不!”一只佣兵打扮的骑兵队在低语平原上掀起了一阵轰鸣的蹄声,队伍末尾的骑兵被数枚冰锥贯穿了身体,直挺挺的摔落马下,前方回头的佣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号。
“不要管他!我们是最后的希望!我们要是死在这里,虎爪就要成为历史了!”为首的佣兵大声喊叫着,“伏在马背上,盾牌背在背后,不要让威利白死!”
激烈的飞驰中,为首的哨兵突然吹响了号声,向着后方大喊:“队长!前面好像有个车队!在向着我们的方向来!”
“什么!他们看不到这么多冬狼吗?快把他们赶走,别拦住我们的路!”
十名佣兵离开了部队的主体朝前方更快的飞驰而去,一边大喊一边挥舞佣兵团的旗帜,试图赶走这个不速之客——他们要送死可犯不着拉上自己!要知道他们能逃出来,佣兵团已经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代价!超过二十名同伴死在了掩护这一队人马逃脱的路上,团里的魔法师也耗尽了魔力。
“离开!前面的车队离开!后面是冬狼大部队,快转向!”
而对面打着兜帽人像旗帜的队伍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飞快的接近了他们,车顶上站着两个看不清面貌的家伙,身侧隐隐有光芒浮动,而车队为首的一名骑士对着他们高喊起来:“回去!后面是死路,那里也有狼群!你们逃不出去的!往回走才有活路!”
“你他妈是不是傻!”佣兵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但飞快接近的两支队伍几乎就要撞上了!为首开路的马车让佣兵无可奈何的向两侧分散减速,以期不被马车撞个人仰马翻。
车队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而站在车顶的两道人影身侧的幽绿色光芒猛的强烈起来,佣兵队长看见金色的蝴蝶虚影在他们行过的地面上一闪而逝,还未来得及惊讶,地面上的传来了轰隆隆的轰鸣声,无数小土包鼓了起来,吓得佣兵们的马匹惊慌失措,险些把人甩了下来。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佣兵勒转马头,后方追击的狼群已经顺势淹没了那只车队,但惨叫却迟迟没有传来,他带着疑惑凝望过去,那些土包里异变突生!
无数株植物钻破了地面的阻碍,带着冲天之势向上生长,顷刻间在车队行进的道路上排出两列长达数百米整齐无比的木墙,将那些试图扑进车队的冬狼牢牢的挡在了外边,他们的尖牙利爪与树干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而通道内试图攻击车队的少量冬狼则被数道金色的斗气绞成漫天血雨。
“如此惊人的魔法!黄金阶!?”那佣兵置身于这顷刻间树立的高墙之内只感到万分震惊,“队长,我们怎么办?”佣兵队长向着原本行进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暮色中升腾起一片余烬的色彩,有数不清的脚步正在靠近这里,他咬紧了一口钢牙,无可奈何的说:“……回去!这么强悍的魔法实力不会自寻死路!我们跟着他们走!”
漫长的通道里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西尔维娅!”拉伊紧张的抱着虚弱的西尔维娅,“头好晕……”,小姑娘软软的身体靠在拉伊胸前,银色的长发略微的卷曲了起来,看起来十分憔悴,拉伊将她轻轻放在垫好软乎乎靠垫的马车的座椅上,怜惜的说到:“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唔…”小姑娘的声音很细,如同梦中的喃喃细语——她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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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车的战马已经全部被咬死,流浪者们经历过短暂的厮杀之后丢下了近十具尸体之后只得步行前进,而所有亟待救援的伤员——七八个无法行动的伤员被丢在一具篷车上,力大无穷的布莱恩充当了拉车的战马,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篷车上的人说道:“主人!前面的骑手不是我们的人!看打扮好像是佣兵!”
牧怀绪躺倒在篷车上,浑身密布着细密的伤口和数道巨大的贯通伤,那些狰狞的血口向不知道的人诉说着他曾经经历的血战,拉伊和净化者为他提供的疗伤药月之华就在刚才的时间里几乎被全部耗尽,只留下了最后的小半瓶,估摸着也就十来滴的样子,饶是如此他的伤口依旧汩汩的流淌着鲜血——一个人面对接近三十只黑铁阶魔兽的冰锥齐射,还是太乱来了一些。
“应该是那个佣兵团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跑到了这里,刚刚那一排树墙一定是西尔维娅的法术,他们肯定在这个方向,跟着他们走!”
“是!”徒步前进的魔裔竟然还有加速的余力,牧怀绪不禁感叹了两句,突然,身侧的伤号也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妮娜…”那是个瘦弱的小伙子,被救回来的时候一根冰锥擦伤了他的肺叶,咳一下就是一口鲜血,看起来几乎没救,好在月之华的功效强悍,再加上牧怀绪放了两口血给他喝——蕴含生命树枝桠力量的血液是月之华最好的药引——现在他除了面色苍白,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稍微小一点,布莱恩说他倒是不怎么出众,但他的小女朋友似乎很能打的样子,一个人干掉了五六头野兽冬狼。
“小子,别念叨你女朋友了,她比你伤得浅,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牧怀绪出声调笑了一句,多多虚弱的睁开眼睛,挣扎着半靠在牧怀绪身侧,刚一抬眼就撇见了同样浑身是伤的牧怀绪,他显得略微有些惊慌起来:“主人!你没事吧!”
“唔,你怎么也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牧怀绪指了指找不到一块好肉的身体,向着多多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没事,我帮你挖掉,反正也瞎了,留着没用。”多多一时语塞,他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妮娜呢?”
“唔…多多…”篷车的另一侧传来的妮娜虚弱的声音,她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因此并没有得到珍贵的月之华配给,如果不是伤在腿上她是应该和其他人一起步行的——布莱恩的负重会直接决定队伍的行进速度,这在逃亡路上是非常致命的东西。
“妮娜!”“多多!”小情侣激动的抱在一起,乍合即分——伤口还没好呢。
“别虐我了,我们还没逃出去呢。咱们逃出去再上演重逢的桥段好吗?”牧怀绪闭上眼睛,忍不住控诉起来。
“是驻地!”一名流浪者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谈话,牧怀绪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诡异山体,莹白色的幽光笼罩着这座死寂的冰山,如同浸濡在一片甜腻的乳油之中,但却让人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喜悦,似乎只是看着它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不安。
山体的脚下是连成一片的篝火,而数不清的冬狼则环饲在周围,魔法塑成的低矮土墙环绕着整个驻地,冬狼群也发现了他们的到来,但却并未阻拦,只是目送着他们与困守于此的佣兵汇合。
“加餐时间到了。”慵懒的银鬃女士支起自己的头,缓缓的站了起来,身后是无数对幽绿色的眼睛,在坠入阴影的平原上,如同一片星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