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罗恩的身影消失在村庄之外,年轻的冬狼把先后被少族长和长老都享用过的猎物贪婪的全部嚼碎,美味刺激着它的神经,让它更加兴奋起来。
它缓缓的踱起步子,学着罗恩·银鬃沉稳的模样走到了村子的中央。这里残存着最后的人类,这些雄性生物粗劣的武器和松散的阵型勉强能算一层防御的甲胄,而甲胄之下则是幼崽和雌性美味的血肉,已经有数量不少的普通同族聚集在这里,它们围绕着人类的阵型不断的徘徊着,从屋顶俯视,从地面仰望,从阴暗的角落窥探,只等最后进攻的命令。
“杀光那些人类!”“嗷呜~~”那些尚未蜕变为魔兽的同族们并不太理解这些关乎权力更迭的喜悦,它们只是对杀戮有着莫名的冲动和兴奋感。无数的冬狼从村外窜了出来加入了包围的阵列,扑向了那些还在抵抗的人类,今天注定是丰收的日子!
“啊啊!”围绕在村中心的人类终于崩溃般发出了绝望的呼号,冬狼们雪亮的爪子和獠牙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咻——”年轻的冬狼感觉自己的速度从未如此快过,它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一般,快得超乎想象!
而事实上它也确实飞了起来——只有头颅。
拉伊拎着一颗鲜血横流的狼头稳稳的落在地上,“你看,这可是魔兽,算二十金怎样?”“……不谈钱,谈感情可好?”牧怀绪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指挥者被瞬间杀死,狼群顷刻间陷入了混乱,一部分冬狼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人类的防线与他们厮杀,一部分则向后与突如其来的袭击者战成一团。
一根苍白的蔓藤突然破土而出,顶部锋利的口器张开老大,一口把一只冬狼吞进去大半,那头冬狼只是呜咽了一声就被锋利的口器瞬间杀死,飞溅的血液激起了冬狼群的血性,它们飞扑而至,獠牙啃在藤蔓上只觉得坚韧无比,如何不能咬进分毫,那藤蔓如同巨蟒般将猎物囫囵吞了进去,甚至还炫耀般的将庞大的根系和粗壮的身躯从土里拔出来,任由那些冬狼在它身上撕咬,如同一群跳蚤。
牧怀绪对太阳藤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将手中的杂草重新叼回嘴里,异变突生!
数头冬狼的爪子亮起银灰色的幽光,藤蔓坚韧的外皮被狠狠的切开,金色的汁液如同血液一般飞溅出来,太阳藤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一头扎进了土里,那几头冬狼还不罢休,狼吻微张,一枚枚霜刃朝着太阳藤消失的洞口蓄势待发——
一柄青色长剑从上至下,将微张的狼吻贯入地面,嘴中的霜刃碎成一地冰渣。牧怀绪一脚踩碎那冬狼的脑袋,把染血的青丝剑斜指着另外几头低吼的冬狼,也不管它们是否能听懂,只是狠狠的说道:“别碰小尾巴!拿你们一族来都赔不起!”
这些冬狼魔兽的实力大约在黑铁下位,算不上出众,而且大多相对于普通同族来说只是优化了它们的进攻能力,体格在斗气和魔法面前依旧十分羸弱,但优点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多到可怕,光是爪子和嘴里有异常的就占了这群冬狼里的接近一半,而牧怀绪眼前的狼群已经接近百头!
接近五十只魔兽正在参与这场战斗,牧怀绪擎起长剑向前突进,三道霜刃擦着脸颊飞过,其中一道给他留下了一道血痕。牧怀绪皱起眉头——虽然努力在掌握预判的规律,但这样神乎其技近乎预言的能力,果然不单单是靠观察模仿就可以简单掌握的呢。
抹掉脸颊的血珠,得益于巨量的斗气储备,两道獠牙般的斗气从长剑上激射而出,一左一右朝着两只冬狼而去,一颗獠牙从腰间将那冬狼贯穿击杀,另一颗则落在了空处。
“真差劲,一门好武技就被你浪费掉了,要不要我来教导你?不贵不贵,只要……”拉伊将逃过一劫的冬狼一刀刺杀,不无讥讽的朝着牧怀绪说道。
“闭嘴守财奴,救下这些村民,你觉得他会不会倾家荡产来报答你?”
“啊哈,好主意!”金色的流星划过战场,数头冬狼被轨迹波及,坚韧的狼皮被切出巨大的创口,牧怀绪一阵腹诽:“这也是钱啊!”
“布莱恩!去救人!”“遵命,主人。”
身着蛛魔半身甲的布莱恩将炽炎战斧凶猛一挥,迎头而来的冬狼被一斧头劈成两节,鲜血被瞬间蒸发没有一滴溅射出来,反手一砸又是一声惨嚎,一头冬狼不要命的一口咬在他肩头,魔裔的眉头一皱,胸前的魔纹猛的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赤红气焰爬满了全身,那只冬狼竟被瞬间点燃了!
“魔裔就这么强吗?”牧怀绪看着布莱恩浑身燃起影之炎,如同一辆碾压一切的战车,一往无前的冲锋出去,沿途的冬狼不是被战斧劈翻就是被影之炎点燃在哀嚎着化作一团灰烬。“我怎么就那么羡慕呢?”牧怀绪盯着那所向披靡的火焰人影不由的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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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冬狼群对杀戮的渴望在一轮弩箭齐射之后彻底消失,残余的冬狼丢下了超过四十具尸体和近二十只负伤的冬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紧急增援的流浪者们开始救助幸存的村民。
这里曾经有一个名叫“苏塔”的村子,至于现在,这里只有一片废墟和尸体了。
牧怀绪眼前是一个正在哭泣的少年和一具妇人的尸体,尸体身前是一片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面貌了。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稚嫩的面庞上沾满了血迹,右手上还覆盖着一圈冰霜。他的脚边是一条冬狼的尸体,一只短矛从它的嘴里贯入,杀死了它。这是为数不多的,被村民杀死的冬狼之一。
少年的眼神里满是灰暗和绝望,他不住的摇动了妇人的尸体,“妈妈,妈妈…妈妈,我为你报仇了……”
“你杀了这只冬狼?”牧怀绪本来只是可怜这个看起来孤苦伶仃的少年,以为他为了母亲奋不顾身的杀死了这只可怕的野兽,但当他翻动尸体,那冬狼幽灵般泛着绿色的眸子让他不禁有些惊骇——这不是野兽,是一只魔兽。再联想到那少年右手上的冰霜,一种难以置信的想法爬上了他的心头——“这小家伙杀死了一只魔兽?”
少年还沉浸在是去母亲的痛苦之中,安布罗斯靠近了牧怀绪身旁:“哥,是他杀了这只魔兽,当时我被几头冬狼缠住了,没能救下他母亲…本来以为他也…没想到我回过头来那头魔兽已经倒下了。”安布罗斯的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快准狠,这家伙天生就擅长干这个。”“先去安置村民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就收留他们吧。”“这…好吧,我听你的。”
“抬起头来,小伙子。”牧怀绪伸出手在少年的头上摸了一把,少年应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却显得有些冰冷。
“你的村子没救了,愿意跟我们走吗?”
少年僵硬的扭动了一下脖子,身侧母亲的尸体血污都未曾褪去。“去哪里?做什么?”
“去佩伊特,在那个方向。”牧怀绪蹲了下来,顺着队伍足迹延伸的方向指了指。
“那里有什么?”少年的问题让牧怀绪楞了一下,“你想要什么?”少年的眼眶深陷,眼珠子似乎凸出来一般:“我……我要杀了那些畜生。”牧怀绪的靴子踢了踢脚边的冬狼尸体,“那里没有杀死你妈妈的魔兽,它已经被你杀死了。”
少年可怖的表情突然从脸上褪去,低垂着眉眼,斗大的泪水哗啦一下掉了下来,小脸儿拧成了一团。“哇啊啊啊!”他崩溃的扑进牧怀绪的怀里放声哭泣起来“妈妈!我要我妈妈!”牧怀绪拍了拍他的背脊,刚想安慰两句,折返回来的安布罗斯突然伸出了毛茸茸的手爪,一把将哭泣的小家伙从牧怀绪怀里提了出来。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似乎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烈情绪,只是微微颤抖着开口:“你的妈妈已经死了。你去哪里都见不到她了。”
“等等,安布罗斯,他还小…”莎伦试图出声打断他。
“他不小!”安布罗斯的声音陡然扬高不少,他冲着哭泣的少年大吼了一声。
“呜呜…啊啊啊啊…”少年的哭声越来越大,安布罗斯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你再哭,就把你丢给那群畜生,他们绝对不会在乎再打个牙祭的。”
“安布罗斯够了!”莎伦抢上前来试图从安布罗斯手中夺走那个孩子,但安布罗斯拎着他一个闪身躲开了莎伦的抢夺。周围一众流浪者们纷纷对安布罗斯的行为窃窃私语起来,毕竟他们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感受,对安布罗斯如此对待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安布罗斯,放下吧,这个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就连一贯沉默的布莱恩都出声帮着那孩子说话,安布罗斯拎着他退到了牧怀绪身边,冲着众人摇了摇头,“他很有天赋,而软弱会杀死一个天才。”
牧怀绪默默听着他们的争辩,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那少年的啜泣被安布罗斯的威胁打断了,他哽咽着拿通红的双眼瞧那张狰狞的狼人面容,安布罗斯喉咙里低沉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眼泪能赚到别人的怜悯?”
“别傻了。”安布罗斯说着把少年放了下来,他似乎呆住了甚至没有逃走。安布罗斯就那么盯着少年的眼睛,一把扯掉了自己的上衣。虽然牧怀绪在上次为安布罗斯处理伤口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但依旧感到有些不忍。
那是一具并不算强壮的身体,不像其他狼人那般全身被长毛覆盖,因为数不清的伤口遍布在他的身体上,伤疤甚至多过了完整的皮肤面积。
安布罗斯依旧盯着少年的眼睛,似乎想从那无数惶恐中找到一点其他的情绪。
他看也没看身上一眼,如数家珍一般的指认着所有的伤口:“火焰冲击、暗影箭、致死打击、雷矛、分解术、刀伤、剑伤、钝器打击。”
“所有的伤口我都记得。因为这些都是弱者应得的。”
纵横的伤疤遍布在狼人少年的身上,刀枪剑戟各类伤口,魔法的焦痕,靠近背脊的地方甚至直接少掉了一大块血肉。
“我从十岁开始在竞技场厮杀,我未曾哭过吗?哪里有人来怜悯我?”
安布罗斯浑身的伤痕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少年人所经历的战斗。
“醒醒吧,我整整厮杀了六年,我的哭泣从没能为我赢得胜利和面包,赢的这一切的都是我的爪子,我的弯刀!你已经失去了依靠,你得靠自己来挣这条命。”
少年的哽咽在震惊中消失了。
牧怀绪看着吃惊的众人,微微的笑了一下。
他侧过头去,朝着幸存者们问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里昂,大人,他叫做里昂。”幸存者怯生生的向牧怀绪回答道。
“里昂,好名字,没有姓氏吗?”
“这个孩子…没有父亲,所以…”
“不如我帮你取一个吧。”牧怀绪示意安布罗斯将少年放在地上,倔强的少年逆着阳光望着牧怀绪的身影,他深邃的眸子如同星辰一般灿烂。
“你叫里昂,里昂·范克里夫。”
“里昂…范克里夫?”牧怀绪牵起少年稚嫩却沾着血腥的手,交到了安布罗斯手中,“好好教导他,安布罗斯。”
安布罗斯将外衣随意的套在身上,伸出了毛茸茸的手爪,和那只小手握在了一起“我会的,你好,里昂·范克里夫。”
“我是里昂……里昂·范克里夫。”少年的眼神多少有些迷茫,但总算还是变得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