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赫克托城贫民区。
天色渐黑,一个衣着华贵的贵族少年站在贫民区的大街上大喊大叫着:“嘿!你这狗东西,居然敢拿你的脏手碰本少爷!快放手!”他的身旁站着一个麻杆一样的男子,他的衣襟随意的敞开,胸前的排骨一目了然,此刻他正挂着一脸猥琐的笑容一手把着少年的肩膀一边拽着他往巷子里走去,旁边簇拥着几个流浪汉一般的角色,正在嘻嘻哈哈的起哄着。
那麻杆儿刚进巷子就扭着小少爷的手往地上一推,身娇骨弱的小少爷啪的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福克斯少爷?”小福克斯艰难的抬起头来,巷子里黑漆漆的,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家伙正对他讲话:“福克斯少爷,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小福克斯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分明就是一群贫民区的地痞流氓要勒索他咧!他倔强的一扭头:“哼,没得商量!”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帅了,英勇正直,丝毫不畏惧恶势力的威逼。
然后他又吃了一嘴泥。
“呸呸呸,商量,商量就商量!”
漆黑的深巷中走出一个漆黑碎发的年轻人,巷子口的路灯昏黄让小福克斯看不清他的样貌,但福克斯家商人的敏锐气息让他非常在意年轻人手里的那份契约,或者说——欠条。那不比小福克斯大多少的年轻人蹲了下来,眯缝起双眼笑呵呵的拍了拍小福克斯的肩膀:“那我们可要好好商量商量了。”
小福克斯背上一寒,登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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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克斯家门前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小福克斯正在指挥着仆人们搬动它,已经落魄的福克斯家为了面子还是固执的保留着相当数量的仆人,并为此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所以小福克斯只有在指挥这些仆人的时候才能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身份的高贵和不凡——他非常喜欢。
“嘿!小心点,这可是我的宝贝,你们这些狗奴才可注意了,碰坏了都切了脑袋当花盆去!”牧怀绪躲在大大的木桶里听着小福克斯在外面对仆人们高声的叫骂,不禁腹诽:“小王八蛋嘴巴挺毒啊,动不动就要摘人脑袋当花盆,狠角色啊。”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举动了,不安的摸了摸鼻子想扶一扶脸上的眼镜,却尴尬的发现摸了个空——来这边都两年了,还是改不了这二十几年来的习惯,他不禁开始回想来到这个世界前后的点点滴滴。
“苏尼艾雷”是牧怀绪所处世界的名字,整个世界由天界和地界构成,由典籍记载的历史来看,苏尼艾雷的寿命已经接近三万七千年,算是一个相当年轻的世界。排除掉种种神秘力量的改变之后,牧怀绪依旧对这个神奇的世界那同样神奇到令人咋舌的进化速度感到万分震惊。世界曾经历经数个纪元的变迁,从最早的古代人那茹毛饮血、混乱不堪的“混乱纪元”;到历史上第一位暴君“弥尔索萨斯”升起自己的神座成为世界的统治者建立的“潮汐纪元”;再到暴君跌落神坛,秩序之神建立起了全新的秩序,开启的“秩序纪元”;再然后秩序之神的女儿,看守真理之璧的“祈祷者女神帕尔兰朵”将苏尼艾雷世界从冬眠中唤醒,以迅猛到无法估量的速度开始进化的“进化纪元”。
三万七千年的年轻星球却处处都是生机和奇迹,这是牧怀绪通过对比地球那相对漫长的进化历史得来的感叹。这里有神祗,有奥术、魔法、斗气、死灵生物、异界生命,这些本该存在于幻想中的元素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苏尼艾雷”。牧怀绪所处的国度由人类统治,人类在以世界之名“苏尼艾雷”冠名的大陆上仅仅算是偏安一隅,并且这片并不庞大也不丰饶的土地,还要承受人类最擅长的内战带来的摧残,因此如今的三大帝国和无数小国度已经是这片土地承载的极限了。
两年前的雨夜,时空的变幻,光怪陆离的见闻与景象,那没入脑袋的神秘球体,还有从此徘徊在脑海的迷之画外音,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度患上了抑郁症。“涅尔巴洛?阿卡托?罗德艾蒙塔?古得罗?克劳斯基”先生自称是受到天启的伟大先知,是按照预言的指引才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乍一听那“斯基”还像是地球上俄国毛子的名字,不会是克格勃跟他闹开心呢吧?再三确认这非科学的种种怪异景象,只能用玄学或者穿越来解释后,牧怀绪终于接受了这个叫“苏尼艾雷”的世界,并且一拍脑袋,就直接管这位什么什么斯基叫“老司机”了。
牧怀绪还眼巴巴的瞅着老司机能让他刷卡上车,好在异世界迅速飙起车来呢,没想到这个叫老司机的家伙完全是一个无照驾驶的新司机!整天除了和牧怀绪吹吹牛逼,至今没有发现其他功效。
就这么浪荡了整整两年,牧怀绪在生活压力的逼迫下掌握了坑蒙拐骗等一系列有前途的赚钱手段,在老司机唯一一次有帮助的指引下,伪造了身份来历,并在路易斯公国的赫克托城安定了下来。
他给自己取名叫怀绪?米尔斯,米尔斯是他初来乍到此处,饿得眼睛发绿了第一次偷面包的店老板的姓,多实诚的孩子,为块面包就把自己当人家儿子辈儿了,哦不对,那老板六十有余了,最多算孙子辈儿。
他来自遥远的萨普汀公国,那里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旱灾,逃难的人成千上万,也是最近两年这座城市里黑暗世界的住民最常用的身份。
他独自一人流浪到这里是为了讨口活命饭吃,但目睹了牧怀绪一路从偷鸡摸狗的小混混,成长为亲手覆灭赫克托城三大势力元凶的“麻杆儿”并不相信他的话,他觉得牧怀绪天生就是要干大事儿的人,按麻杆儿的说法:“此子天赋异禀,定能一统贫民区,成就不世之功名,荣登顶级混混的殿堂,某愿效犬马。”当然这是牧怀绪自己翻译的,麻杆儿没那么文绉绉的,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至于麻杆儿的来历,也算是一段佳话。当时麻杆儿这个流浪汉倒在路边就快饿死了,牧怀绪刚偷了个商人身上的两个银币,买了半只烧鸡正啃的兴起,一手滑把半拉鸡屁股掉在了地上,那个心疼啊!
麻杆儿还以为是有人接济他,激动的嚼都没嚼就给咽了下去,当场就抱着牧怀绪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了上来。也不嫌脏,就这么半趴在地上啪啦啪啦说了刚才那么一大堆,听得牧怀绪瘆的慌,王霸之气四溢有人纳头便拜确是好事,但你好歹来个皮实点的啊,你说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弟,乍一看还以为是麻杆儿成精了呢!收来不是浪费口粮?
然后牧怀绪就又想到了“老司机”,自从指引自己在赫克托城安定下来之后老司机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从不主动回应自己的问题,每次都是突然出现,让他去某个地方等着,天可怜见,一个坚信着自己有外挂的年轻人靠着自己普通人的实力已经先后去过了“城主夫人的试衣间”“马库恩的豪华浴室”“赫克托城卫军屯所监牢”,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牧怀绪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了,他忍不了了!他能过的很好!前提是这家伙永远别再发出任何声音!永远!
但他最后的不甘还是驱使他回到了这个本来该永远离开的地方,并坐进了这只木桶里。
是时候面对命运的抉择了!牧怀绪决定再相信老司机最后一次——看在他能在自己脑子里说话的份儿上。
牧怀绪正想着,木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几个仆人轻轻的把他放了下来。盖子被费力的揭开,小福克斯的脑袋探了进来,他急切的说:“我带你进来了,快把欠条还给我!”
全城最高的地方就是老福克斯家有名的高塔,牧怀绪调查了两天才找了个机会把小福克斯拐出来逼他带自己进塔,为此还特地伪造了一张不那么专业的欠条——刚才小福克斯少爷含泪摁了手印的那张就是。
至于理由嘛,牧怀绪说的参观参观。小福克斯听着直撇嘴,骗鬼呢,还参观,你家参观还武装劫持导游?。
“别急嘛,我先进这塔看看先。”“那你不准乱动东西啊!”小福克斯警惕的说道。虽说这塔确实高的吓人,还是祖上富余的时候修的,但这塔一直都遭家人诟病,说是邪门儿的紧。
自塔修好后家里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他爹这一代家道中落,塔里曾经的古董珠宝早被讨债的人你一嘴巴我一舌头的吃干抹净,连从萨尔多兰买来的珍惜魔兽都被那群债主扒皮炖了。
但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暗格藏了点财物呢?打定主意的小福克斯就坚定的跟着牧怀绪上了塔。
牧怀绪看着塔外快要变满的月亮不禁加快了步伐。小福克斯一步不离的跟紧了他的脚步,哼果然有鬼,看都不看就往顶上钻,肯定是早有预谋了!哈哈哈,福克斯大人果然聪明伶俐啊!
徒步窜上这接近七十米高的石质高塔把两个人累的如同死狗一般,不过牧怀绪眼看那月亮就要到顶,心里一急蹭蹭蹭有如神助一般往上连迈几步,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高塔的顶部只覆盖了一半,可以看到几处积水没人处理,可见老福克斯家的确落魄了。有顶的那边还是琉璃制的,得亏这里没下过冰雹,否则早成蜂窝煤了。人站在上面几乎如同露天,环顾四周可以看到整个赫克托城的全景,灯火的照耀下这座热闹的城市让牧怀绪想起了那些灯红酒绿的不夜之城。这时小福克斯才堪堪赶到楼顶,瘫在地上像死狗一样喘息。
月亮升至最高,圆润如玉,放射出皎洁的月光,不禁让人有些念旧。牧怀绪安慰自己,若是老司机真能给他变出什么花样儿来,那是再好不过,如果没别的变故,那就这么离开这里,自己手里又不是没钱,何处不能逍遥?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突然又放松了下来,吟唱起曾经熟悉的歌谣,那铭刻到灵魂里的语言已再无人能懂,而自己的浅唱也只能被风带去远方。
小福克斯非常紧张!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这会儿又在唱一些完全听不懂又十分拗口的歌谣,这……不会是被恶魔占据了身体吧!小福克斯越想越害怕,这破塔果然邪门儿!我上来真是脑子坏掉了!想着想着登登登就冲下塔去。
夜幕下的天穹划过一丝微光,老司机低沉的声音在牧怀绪脑海里骤然响起——
“来了!”
牧怀绪错愕的转过头去,一枚光晕在他眼前一闪,直直没入了他的脑海,他整个人如同过了电一般打起了摆子,两眼一翻,仰面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