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杀戮仿佛是一出演绎到高潮前的戏剧,所有的绝望呼号和鲜血已经把整个舞台铺陈的华丽无比,最后的十人则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在观众们眼里的主角,是不允许耍诈的。
血手竞技场里的角斗士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当地贵族或豪绅选送的选手,他们有高价雇来的强者,更多的则是来自异族的奴隶,这也是为什么牧怀绪说他们会打的很激烈,不会趁人之危的原因——
贵族豪绅可不是靠这些选手的奖金来赚钱的,他们提供优秀的选手打好看的比赛,然后和竞技场的老板分成,因此这些剩下的强者们总会捉对厮杀,这几乎是一条未曾明说的潜规则,那些违反规定的家伙也有取得胜利的,但不管他们身份如何,总会第二天出现在城外的乱葬岗里,装备道具和财物则被流亡者乐园消化掉,毕竟——挣卖命钱也是要按照基本法的。
火环还在继续缩紧,环内的面积几乎缩小到会场的一半,狼崽子被那小巨人一拳打飞了一颗尖牙,狂化的后遗症作用上来,当场就昏迷了过去。牧怀绪把他扛起来向中央靠拢,而在观众的眼中那就如同一具该被弃之一旁的尸体。
“那家伙在干嘛?”“那狼人应该死了吧?难道他会死灵术?可以用尸体做点儿什么?”“别胡说,帝国可在和永夜打仗呢,会死灵术的人敢来帝国治下放肆?”观众们议论纷纷,但很快他们就屏住了呼吸,因为战斗——又要打响了。
“看来我们的观众很在意你扛着的家伙呢,让我猜猜,你难道会死灵术?”站在牧怀绪眼前的是一个肤色偏白的家伙,他的耳朵不像精灵那般尖翘,而显得异常的宽大,仿佛两只尖角从头骨的两端延伸出来,耳朵的轮廓上是一道道红色的纹路。两人四目相对,看台上的观众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猎犬索德斯!好像是从无法之地来的!那家伙可不好惹啊!”
“游刃有余,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些偷奸耍滑不守规矩的角斗士…”牧怀绪之所以认为眼前的家伙不是那种搞暗杀的家伙,是因为既然都违反规定了,没道理再从正面与对手接触。他迅速的从眼前的条件推演着对手的信息,“高手啊,解决了十人之一大气都不喘。”猛然间他撇见那人腰际的挂件——那是三只右耳。一只人耳,一只毛茸茸的属于兽人,最后一只十分尖翘…一名倒霉的自然之子死在了他的手里。
“三个!?他怎么会杀的这么快,难道是前期杀死的对手?”牧怀绪的疑惑很快被会场上空回响起的拉塞尔的声音解答了。“好了观众朋友们,我们最后的八名角斗士已经悉数阵亡,索德斯与怀绪·米尔斯之间现在就要决出今天的胜者!虽然索德斯杀死了十人中的三人,不可不谓强悍,但米尔斯可是放倒了那个种子选手小泰坦!这场比赛可真是…令人期待啊!您还在等什么!两位选手一接触,最后下注的机会可就没有了啊!”
拉塞尔抓紧一切机会煽动者会场的观众们,一阵鬼哭狼嚎的大喊声中压在双方身上的金币节节高升,竟然呈现出不相上下的趋势。不过这是十人决战才开的盘口,赌赢了赢的也有限,他们真正在意的是那个一开始就押牧怀绪稳拿第一的家伙,一口气就是五百金币,可真是有魄力,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老爷下的注。
牧怀绪回头看了一眼缓缓逼近的火环,把狼崽子往脚边一丢,青丝剑与铁质长剑一正一反双手握紧,直视着眼前的家伙轻轻开口:“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杂种。”
索德斯一愣,怒极反笑起来“嘴巴真毒,希望你别发出任何一声求饶,你叫一声,我就多割一刀,保证不会让你死的轻松。”以前很多人在他面前提过这样的称谓,如今都变成了阴沟里的尸体。
没错,索德斯是个杂种,精灵族和人类的孩子。
这个世界并没有半精灵这种种族,这些混血生物其实论血脉体能是占有优势的,不知是出于厌恶还是畏惧,它们遭到了两个种族的厌弃。
索德斯的外貌特征偏向于精灵,但明显的痕迹是他的耳朵,那些红色的纹路被精灵称作自然之罚,人类则普遍认为是杂种生物被女神诅咒的痕迹。他们走到哪里都受到厌弃,更不要说学习斗气武技魔法之类,这个索德斯走到今天,付出的努力不知几何,绝不是那些温室里的花朵可以比拟的。
索德斯手中弯刀舞起,拉出一道寒光,进入战斗状态的索德斯丝毫没有受到牧怀绪语言的刺激,安静而致命。“好快!”牧怀绪心下暗自感叹,这些经验老道的家伙几乎很少受语言刺激而愤怒,进而露出破绽,这家伙的速度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了!
风声很小,但牧怀绪还是敏锐的青丝剑侧移,当啷一声脆响,一股力量从剑身传导至手中,他还在诧异力量并不强悍,脸颊就一凉,他转身撤后,鲜血从脸颊流了下来。一连串雪亮的刀光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左手再度发力一蓬杂草如同利箭一般从地上激射而起,索德斯不得不挥刀格挡,两人第一次拉开了距离。
“斗气?黑铁阶能把斗气外放?真是强大!”牧怀绪虽然连斗气都还没学会,但理论知识却一点儿都不弱,斗气外放伤敌形成类似于剑气的效果,这分明是属于白银阶的力量!黑铁阶初生的斗气心脏根本承受不住那样强大的挤压,也没那么大的储量来支撑,强行催动无异于自爆。
“精灵的手段!还如此纯熟?”索德斯身为混血种,怎能见到一个会使用精灵族法术的人类存在?受到两个种族钟爱的牧怀绪和被两者同时厌弃的自己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怒啸一声,斗气喷薄而出,速度更快几分。
而牧怀绪心神一分,脸部右手同时绽开两道豁口,鲜血飞溅出来“哟,纯种的人类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挺能说吗?怎么让一个杂种打的还不了手?”
索德斯的速度快的惊人,离体的斗气威力并不算大,想来是黑铁阶勉强离体的后遗症,但牧怀绪的斗气心脏空有一个外壳,却无法贮存一丝斗气,单纯靠肉体抵御斗气实在勉强,要不是提前预判了斗气飞行轨迹,早就缺胳膊少腿儿了。
“瞧不起我?连斗气都不用?”索德斯弯刀狂舞,牧怀绪周身仿佛被画笔凌乱的涂抹,血红的痕迹沾湿了整件衣裳,腰间的一刀差点刺中内脏,还好那柄制式长剑临时补位拦住了弯刀的追击,而这把普通的长剑没有斗气的保护被当场一分为二。
牧怀绪沉默的将反握的青丝剑交到右手,预判的开启在负伤后变得愈发频繁起来,他感到脑袋逐渐变得沉重,眼睛肿胀欲裂,预判的时间所剩不多!
索德斯对滑不溜手的牧怀绪已经出离愤怒了,“该死的贱种,不用斗气!?不用斗气!?”索德斯是个非常简单的人,他只想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全都倒在自己脚下,用惊恐的目光仰望自己这个他们眼中的贱种。
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他,这么多艰难险阻都走了过来,靠着混血种的强大体魄和一番奇遇,锻炼出了一颗坚韧无比的斗气心脏,仅仅黑铁上位的他已经能勉使出斗气离体这样可怕的技巧,要是一般的对手早被斗气刃削掉了胳膊腿儿什么的,但眼前这个家伙的感知简直无法用直觉来形容……那更像是——预知未来!
他的腰部一扭,手腕都未抖动,那家伙的剑就慢悠悠的抢先防在了攻击的方向上,飞散的斗气刃更是没法重创他,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不过没关系,敌人正在慢慢虚弱,今天的绝命大乱斗就是一步登天的最佳时机,眼前的家伙会在绝望中哀嚎,他的鲜血会成为乱斗之王披风上的第一道荣耀。
索德斯的耐心在渐渐减弱,他纵身后跃,第一次脱离了抢攻的节奏。他的右手牢牢攥紧刀柄,做了一个弓步拔刀的准备动作,牧怀绪仿佛听到一声清晰的心脏跳动声。刺目的斗气光芒在刀身上亮起,索德斯以手做刀鞘,锋锐的刀身划过手掌,鲜血与刺目的斗气光芒一起印入牧怀绪的眼中,暴喝声起——“死!”
“我看你怎么躲!!”骤然间牧怀绪眼前幻化出了无数的幻影,几乎有十数条,眼中的预判线仿佛一张大网将自己牢牢缠死在其中,预判无法识破这些幻影!
“索德斯的杀招!看呐!”拉塞尔和观众们一起沸腾了,索德斯的斗气离体很厉害,但这招幻影打击才是真正的杀手锏,他之所以那么快的干掉了那三名选手就是因为这一招,没有白银阶的斗气护身前,黑铁阶的厮杀进入到白热化后,只要招式看错那就不是受伤——只有死。
不过拉塞尔的心中还是对牧怀绪抱了一点小小的期待,他可是在牧怀绪身上押了二十个金币呢——靠着这么多年看人的本事,他能从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中看到强烈的自信和有恃无恐。
“不会看错了吧?”当索德斯的杀招出现,拉塞尔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然后他看到牧怀绪闭上了双眼,怀疑变成了确信,他的语气变的低落:“看来米尔斯先生已经…”他的话停住了,因为牧怀绪将青丝剑交到左手端在胸前,剑锋直指天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牧怀绪掌心的真视之石轻轻浮现,微弱的光芒下索德斯的幻影……只是一个笑话。
牧怀绪眼前的预判线已经彻底消失,但当索德斯迈着并不那么快速的步伐在他身前环绕的时候,牧怀绪只感到可怜,他是个拥有主角经历的家伙,这样的人在所有的小说里都可以作为主角来演绎,但可惜的是他欠缺了最关键的东西——运气。
不是因为他是主角,所以他的运气好,而是因为他的运气好,所以他才是主角。
“英雄,小的送您上路。”那道雪亮的刀光被牧怀绪生命树枝所化的左手一把钳住,在索德斯惊诧的眼神中右手直挺挺的将青丝剑贯进了他的胸膛,索德斯的最后扑杀太过迅猛,以至于连收手的余地都未曾留下,并且也从未有对手能那么迅速的分辨出他真身的所在。
“当啷…”弯刀落地,索德斯的声音开始虚弱起来,“为…为什么…嚯嚯…”
牧怀绪抽出自己的左手,那里依旧鲜血淋漓,只是疼痛感非常的低,深可见骨的刀口下显现出的骨骼翠绿而坚固。
他将鲜血淋漓左手伸到索德斯面前,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记得我血的味道,你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惜了。”牧怀绪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样的理由总比装备碾压让他更容易接受吧。索德斯眼神里的光彩暗淡下去,但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弧度。
这一生都在拼命的变强,总以为变得足够强大就会得到认可,但他的敌人,那些伪善的精灵和人类却只是畏惧他,假意谦卑,没想到好不容易遇到了第一个认可自己的对手,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没办法再次交手了,真是可惜啊。
索德斯听着带着一丝解脱和遗憾合上了双眼,不再醒来。
牧怀绪将索德斯轻轻放在地面,沉默的举起了一只染血的拳头。看台上的盖尔却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他的斗气之心没有反应?”
拉塞尔的声音适时响起,“败者将失去所有,而胜者将——”观众的情绪在最后一刻井喷——“加冕为王!!”
突然,狼崽子似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本能的想移动自己,却没能成功,只是手臂轻轻的移动了一下。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安德烈男爵。“等一下!那个狼人!好像还活着!”
牧怀绪的面部保持着平静,眉头却皱了起来,“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