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着刮着,把时间也刮走了。
在种满香樟树的道路上,在弥漫着春末夏初的风中,在阳光不算特别大的午后,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事物。这是夏南从小长大的地方,路过匆匆赶路的人,夏南会想,他会是去干吗的?堆积在心头的抑郁感,愈发强烈。
在劳动节前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爸爸在工作的时候摔断了腿,妈妈本来不想打电话给夏南让她担心,但是她一个人照顾夏爸爸实在有些吃不消,便只好把女儿叫回来。
记忆中,有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的油菜花,微风掠过池面泛起的涟漪,还有这一条街上的好几家书店。这些都是夏南的儿时。
这几天一直在照顾爸爸,衣不解带。妈妈看着心疼便让她回去休息。夏南这才有闲情在这逛街,她本应回家睡上一觉,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去街上走走,说不定能碰上谁谁谁。
程思凡走了快两年了,这两年里,他们从未再见过面,就连过年过节最客套的问候也没有。
两人彻底成了陌生人,好像彼此都没有在对方的世界里出现过,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人真的很奇怪,最守承诺的是人,最容易废弃承诺的也是人。夏南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那些,她只想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情绪。
道路东边的那家书店她和程思凡一起去过,消磨过他们的青葱岁月,此番再去,书店焕然一新,全没了以往的味道。
她还记得程思凡喜欢美国作家胡塞尼的文字,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
谁为谁千千万万遍呢?想起这些仿佛还在昨日。
“李总,您你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
“思凡,你也知道,现在做生意都不容易,你们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能帮的话我一定会帮的,只是现在我们公司也需要资金流转呀!”
“李总。”程思凡还想再最后努力一下,“好了,不要再说了,三日之内,务必把钱打到我们公司的账户上。”
瞬间感到头痛欲裂,胸闷的很。人都是这样,你好的时候,大家都围着你转,一旦落魄了,连亲人都会反目成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回到家里,程景生和朱益都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情况。
“儿子,景辉集团的李总怎么说?”看着爸爸妈妈期待的眼神,程思凡实在不忍心说出实话。
“很成功,你们放心吧。”程思凡平生的第一个谎言最终在欢呼雀跃中被完全信任。
他不知道三日之内该怎么拿出那么一大笔钱去还。每每想到这,头都痛的难以忍受。整夜整夜的失眠早已成了习惯,他爱上烟草的味道,几乎是痴迷的装态。林叶心说他褪去了男孩的稚嫩,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半夜里猛地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一眼时间不过才12点多。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依旧灯火通明,没有丝毫要睡去的意思。找到打火机,点上一支烟,才勉强找到一点安全感。或许再过上几年,他的肺会面目全非,他会生病,很严重的病。
林叶心找到程思凡的时候,他满身是血地躺在一个废弃工厂的大楼里。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为了还债被打的面目全非。
她跪在程思凡的身旁,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那样绝望,那样痛彻心扉,那样地希望躺着的人是自己。她抽泣着抚摸他英俊的脸,眉宇间露着痛苦的神情。林叶心头一次如此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问题,替他把钱还上。
痛到绝望的感觉,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以至于程思凡被救护车接走的时候,她还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以为是天使降临,要救她最爱的这个男人。
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时间,大概是林叶心这辈子最煎熬的最不安的一段时间了。她手足无措,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通知程叔叔他们,她担心他们再也受不了打击,她从未那么矛盾过,既希望那扇门尽快打开,又害怕听到噩耗希望它一直不要开。可是它终究是会打开的,在足足等待了六个小时之后。那扇门开了,恍惚间,林叶心以为这扇门联通着天堂,一刹那的光芒刺目让她差点晕厥过去。
“哪位是程思凡的家属?”直到听到这么一道声音。
“我,我,我,他好吗?他怎么样了?医生他一定没事的吧?”
“危险期已经过了,好好照顾他。”,“医生,我知道了,谢谢!”
“叶心,我帮你假扮了你的男朋友,这下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取消我们的娃娃亲了吗?”穿着高中校服的程思凡,一手插在裤带里,笑眯眯地说。
“哎呀,不要急嘛。你这个假男朋友实在太有面子了,你就多当几天嘛!”
“你又调皮了。”他伸出那只在裤带里的手,摸摸她的头。一阵风吹过,额前的头发被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风亲吻着他的嘴角,远处几个女生红着脸跑开了。
梦醒来,他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