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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紧张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幼龙他爸爸回来时,才得以松懈,众雌龙从大王的身体和状态中看见的是完好如初,且嗅出大王的雄性气味似乎更加强势,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地。在那个纪代,霸王龙确实是处于食物链的上端,但新旧大王的交替和区域重组整合时期的动荡,还是会令其他众霸王龙自危不已,因为这种时期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关系到每一只霸王龙的切身利益、待遇和地位,甚至是生命,谁都不想置身于不安定的环境之中,谁都渴望安宁、安逸和稳定的社会环境。

他也感觉到这种氛围,在妈妈身旁安静、老实、乖乖地呆着,已经不像是一只霸王幼龙,更像一只豹猫(豹子和猫早期鼻祖)。看见爸爸气势汹汹地从远处归来,他满是胆怯和不安的眼神才得以平复,他崇仰地看着爸爸,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他越发觉得爸爸的高大威猛,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随着爸爸,看着爸爸那两只肌肉结实强壮的后爪,那晃动有力的尾巴,那青筋暴露的脖子高昂向上,那一双鼓眼泡中流露出的不可一世,那一对鼻孔中喷出的带着火气的鼻息,还有大嘴中锋利的尖牙,还有前爪上锋利的尖指甲,甚至还包括满身那些因战斗而留下的累累的恐怖难看的伤疤,无一处不令他浮想联翩崇拜有加。他的眼睛,仿佛已经不属于他控制了,只瞪得大大的,将满满的崇拜尽数抛给了爸爸。

当了爸爸的龙,哪有感觉不到儿子眼光的,哪有不为儿子眼中的崇拜而自豪不已的!龙爸爸忘了那些雌龙投来的目光,怔怔地和儿子对视着,这是龙爸爸第一次和儿子如此长时间的目光交流。儿子眼中的单纯和清澈,让龙爸爸忘了尘世的所有烦恼伤痛,仿佛置身于一片湛蓝湖水的静谧那样,只有平静,只有温馨,只有忘我。龙爸爸仿若如梦初醒,悟出:龙一生应该拥有爱!龙爸爸那双冷漠、残暴、自私的眼睛突然转变了,温柔无比地看着儿子,还童真地对着儿子眨巴了一下一只眼,就像一个慈父在幽默地逗着儿子时的样子,眼睛中仿佛在调笑说:

嗨,儿子,怎么这么老实了?

他张开他那张小嘴巴,露出他因换牙而缺头吧佬的龋齿,笑了。还回应道:嗨,老爸,你什么时候也会逗孩子了?

我一直都会呀,只是一直以为“严父出孝子”呢!龙爸爸又眨巴一下另一只眼。

我喜欢这样的爸爸。

好,儿子,爸爸以后都这样对你,好吗?

好好好。他答应着,还在地上兴奋调皮地滚了一圈又一圈,弄得污渍满身。

身旁的妈妈,想让儿子乖些、老实些、爱清洁些,伸出一爪,想制止他。可爸爸已来到他身旁,爸爸伸爪拉住妈妈的爪,摇摇头,表示:让他去,孩子嘛,这样才是孩子的本色。表示完,爸爸抓起他,将他背在自己的龙脊上,心甘情愿充当他的“马”。他立刻心领神会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还是有些怯怯的,只呆呆地骑在爸爸身上。爸爸回首对他又眨巴眨巴眼,鼓励他大起龙胆。他点点头,端正身子,用后爪紧紧搂着爸爸,用前爪作出摔鞭状,还叫出一声象声词“驾”。变身为“马”的爸爸,甩开四爪,颠簸起哈哈大笑的他,向一山峰冲去,让他领略驰骋的感觉。他又发出象声词“吁”。爸爸便立马停住四爪,昂身挺立,让他享受为王的荣耀。他一下没能保持平衡,失手顺爸爸的龙脊下滚,可爸爸早已翘起尾巴,他就像一个脚踩滑板的少年,在龙脊搭成的滑道上,左摆右晃,不停起伏,极尽滑稽地在力求保持自己的平衡。

他笑得无比的快乐!

我也笑了。我还发现,他的脑组织中隐隐生出一条红线,那是爱的沟洄,那是爱的萌芽。

远处,他妈妈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他妈妈们,丈二尼姑摸不着头脑似的,纷纷伸出一只前爪,捞着自己浆糊一片的头,或不屑、或气愤、或不解、或怏怏地四散开去,匍匐于地,修整自己因紧张了半天而疲乏的身心。

经此一役,龙爸爸多少知道了一点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再过分近雌色,时时巡山摸查。每次巡查,龙爸爸都会带上他,教他爬山涉水的模式,教他上树下涧的要领,教他捕食猎物的方法,教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包括:在树木上撑痒痒,留下体味;在各要害处排泄,标示自己的领地;等等。至于嗨咻之事,龙爸爸到底还是封建保守的,没直截了当告诉他,龙爸爸相信他,对本能之事,只要他年龄和身体成熟了,自会懂得。其实,龙爸爸发情之时,脑组织早被欲想完全控制,哪里还能想到什么避讳不避讳的,只管自己大胆胡为着,所以他早就看会和懂得了。只是他的身体信号迟迟未到,他既懵懂,又无奈,还郁闷,但他已经开始有了感觉燥热的时候。

两年的时间中,他每一天都在茁壮成长着。因为多了妈妈的疼爱和爸爸的教诲,他和那些早早就被父母赶离身边的幼龙比起来,身体更加高大、强壮、威猛,心智更加平和、成熟、高明。

一天,爸爸又喊他一起去巡山。妈妈亲了亲他的额头,马上背转身去。他从远处回望时,发现妈妈还注视着自己这边,与往次的送别都不一样。

开始时,他们有说有笑地迈着各自有力的双爪,时而他在前带路,时而爸爸在前引路,时而在山顶放声男高音二重唱,时而在山脚独自哼哼快板小舞曲,仿佛时光永远都会在和谐幸福和安逸快乐中渡过。巡到一半时,他们开始双爪着地,一只后爪翘于树干,一只后爪站于地上,排泄出几滴带着浓烈瘴气的领地表示液。正在他把尿液覆盖于爸爸的尿液之上时,他突然感觉爸爸的情绪开始波动,变得异常复杂,他有些看不懂想不明白。爸爸从他的尿液中嗅到了成熟的味道。

老爸,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没什么,走,换个地点。爸爸没有看他,望着远方,说。

不,老爸,你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喔,你感觉到了?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我本来就是个男子汉嘛,你多次告诉过我的。他挺挺自己的龙脊,自豪地说。他挺起身躯时,爸爸怂搭着身躯,好像他比爸爸还高似的。其实,爸爸还是要高他几个头的。

对,你早就是男子汉了。但,孩子你想过没,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没在父母身边?

嗯……他被爸爸的提问问住了,怔怔不知怎么回答。

爸爸告诉你吧,那是因为:每个孩子的成长,都只能靠自己;当啃老族的孩子,是没有出息的孩子,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不能自立。你想当这样的孩子吗?

当然不想。他坚定地回答。

那你准备怎么办?

嗯……他又磕巴了,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他以为自己可以和父母永远在一起呢。

你准备怎么办?爸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又问。

老爸,你是说我该离开龙群了,我该自己去闯出一片天地了?他有些焦急,又有些难受,问。

爸爸没做声,只看着他点点头。爸爸对他表现出的难受,心中感到欣慰:“他是一个懂得亲情的孩子。”爸爸对他焦急中表现出的忐忑和不自信,极为不满,但没有责备他,只是心中做着自我检讨:“看来,我和孩子他妈太宠惯他了。”

他显得有些慌乱了,张眼领地之外的崇山峻岭,想起平时看见的那些尔虞我诈,他的忐忑和不自信更加泛滥,身体竟然还哆嗦了一下。

他的这一下哆嗦,令一旁正观察他的爸爸,终于下定决心:“就在今天,就在此时此刻,必须驱逐他了,哪怕他会误会,哪怕他会心生怨恨。”

爸爸昂首挺立,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抬起一只前爪,犹豫一下后,又想了想,只用爪背稍带了一点力扫向他。他正在发愣呢,根本想不到爸爸会对自己来这么一下,猝不及防中,身体失去平衡,滚向领地外的山下。他有些慌神,好半天才控制住下滚的身体,刚刚站好,马上往山坡上跑去,心中还有些恼怒,对着爸爸大声吼问:

老爸,你这是做什么?

爸爸低下脖颈,双目怒瞪,一副决绝样,告诉他:你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不,我不想离开。他一副祈求的模样,说。

滚,胆小鬼,不许踏入我的领地半步。爸爸做出攻击态势,骂道。

不,老爸,别赶我走。他继续祈求着。

他的懦弱表现,再一次令爸爸铁下心来,干脆不理睬他,不停挥动前爪,做出打他的样子。他不相信爸爸会打自己,还是向爸爸的怀中扑去。“噗”的一声巨响,他再次滚下山坡,滚向故土以外的地方。爸爸也没想到他会扑过来,就像他是故意凑上来让自己打似的,爸爸看着自己伤害他的那只爪子,缩了缩,又忍了忍自己想冲下去扶起他的冲动,发现他已经又站稳了,正看着自己,爸爸忙伸出爪子对他挥舞,眼中又表现出决绝的样子,大声吼骂:

听见没,滚,懦弱鬼,我不想再看见你,不许踏入我的领地,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吼完,爸爸转身而立,生怕被他看出自己将流出的眼泪和心软。听见他又咚咚上爬的脚步声,爸爸用前爪快速抹抹眼,调整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转身瞪着他,眼中终于模仿出冷漠、残暴、自私的老样子。

当他看见爸爸的那双眼睛时,他脑组织深处的各种记忆密码突然跃出。我和爸爸都是霸王龙,哪来那么些温馨和温柔,肯定是错觉;我到了自求生存的时候了,我妨碍到老霸王龙的地位了,我不得不离开了。

不!我必须离开了!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咆哮。他紧急刹车,在地上划出四道深深的爪印。他用霸王龙独有的怨恨眼神,看了爸爸几眼,赌气地转过身,扬长而去,一边离开,一边心中给自己鼓劲:

我是霸王龙,我怕谁!你不要我,我还懒得理你呢!你以后求我我也不认这个家了!不信,你试试!

刚刚自己给自己打完气,他忍不住又偷偷摸摸地回望一眼。爸爸马上又是大声呵斥吼骂着。

完了,爸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了。心中这样一想,他感觉身体一泄,软软地驼起背,直不起来了,简直就想趴在地上痛哭一场。

“嗷”的一声爸爸的吼叫传来,震得他头皮发麻,然后他感觉周身一激灵,天生的自危意识马上生成。他扭头一看,坡顶已没有了爸爸的身影。想起早先妈妈送别时的表现,他知道了,他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他警惕地四处看看,没发现敌人,心中稍安。抬眼看着火球西下的位置,他知道黑夜和寒冷将至,他必须找到用以藏身和保暖之所了。他向着山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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