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尘见适才那地幽兽如此惧怕此术,以为雷电景象是它的弱点,自己侥幸用这毫无攻击之力的障眼法将唬住了它。
万没想到连这石人战将见到此术竟也畏惧三分,而且还呼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技法之名!
無尘不由想起当年自己习这套剑法的经历!
当年,烟雨师弟为造‘烟雨遥山居’,在太虚群峰遍选优良石材木料。后来是惊秋在坤玉谷附近发现一种绝佳石质,告知烟雨。
烟雨发现正好是所需之石,奇怪的是那石头数量极少,只处处零星散布在坤玉谷一些。
二人为寻那石材所在源地,循迹误入太虚后山禁地。
彼时無尘正在太虚后山若水殿不远的问道亭上为师祖祭亭,从亭上祭罢亭,正欲回太虚峰,忽见二人已跨入后山石林禁地。
無尘急唤之不及,见二人已误入禁地,恐生变,不得已追随他二人亦进入石林。
無尘进入石林深处便已迷路,正自惊慌,忽闻二人惊叫声。無尘忙循声找去,错入一片奇石怪坑,发现二人陷在‘枯山水’阵中。
無尘不知解法,也跟着误陷阵中,三人危极,眼看要被化为石粉。
石林中忽然传来朗朗笑声,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从石林里跨石马而来,解了三人之危。
三人见其白发顶上草结太虚之冠,不知是哪位同门先辈隐居在此,慌忙礼拜!
那白发道人却言语疯癫,行为顽童!跳下石马捡起乱石便朝三人浑身打来。又对三人时而举石恫吓,时而温言讨好!言不及义,口不择言,却句句口不离石。
他浑身衣兜里藏满各色怪石,时不时换手拿出来把玩。似在向众人炫耀他的这些宝贝,又似怕众人觊觎,叫人看罢一眼又急忙收在身上,活脱脱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顽童形貌。
后来以乱石将三人浑身打罢一遍,对三人打量许久好似放心了。又忽而跃到三人跟前一座高石上稳稳坐定,假似一本真经的问起三人是太虚何峰何辈,来此何干。
三人恭敬低首,一一答来,又久不见回声,抬首望去,已不见白发前辈去向。三人不敢逗留,寻路欲归,又不知路径,乱石林里一阵乱投乱撞,忽而那前辈笑声又起。
三人触不及防,四面八方乱石打来,三人不敢还手。初时轻微,后来力道越来越大,三人浑身骨穴招架不住,顾不得师尊之礼只好以兵刃格之。
没想到那顽童前辈愈加兴起,乱石子加上石林阵法转动,逼迫的三人将所习技法一一使出,也只在石林一处转动。
末了,那顽童前辈止了,忽然跳出来,站到众人面前。‘一本正经’的又开始骂起每个人的师父来。
尽言三人太虚技法粗略不堪,尽叹太虚技法末路无人。
無尘等恳请送还归峰,他又追问烟雨师弟所谓‘烟雨遥山居’是哪个‘混账孙子’提出要建的。
烟雨羞愧满面,言并非哪位师叔之意,乃是自己提议要建的。
他听了却又反倒大喜,说烟雨不畏长辈之羁,有大志!牵住烟雨便说他这‘天石坑’里有一堆对他来说烂不堪用,却又胜过外界寻常石料百倍的石头。
烟雨视之,正是所寻之石,那前辈说他三人每人可取九百九十担,多一担不与,少一担不行!
烟雨大喜,但他又立下规矩必须要無尘、惊秋、烟雨三人亲自前去挑担,一人三百三十担,不许任何人协助,也不许叫同门任何其他人知晓,更不许回峰向师父请闯禁地之罪。
否则就不送他三人归峰,陪他一起老死在石林里,惊秋和無尘三人只好答应。
后来依言行之,没想到那些石料竟各有千斤之重!他三人足足用了半载时光才偷偷往前山运完。
石料运完,他喜乐非常!说运石有功,有套游戏技法只可博乐,却无杀伐之意,问他三人愿意习否。
三人不敢拂意,就地习之,只烟雨玄门修本不足,十日内未曾习得。惊秋和無尘俱习得了这套只可观揽,却并无御敌击杀之用的绚丽障眼技法……
無尘此刻从那石人战将口中知晓这竟是一套名曰‘雷霆剑意’的本门无尚剑诀,又惊又喜,却又大失所望!
惊喜的是自己无意中练就了一套连师父都未曾演练过的太虚遗法,失望的是那疯癫前辈不知为何故意舍却其中的攻击之意,只将这华丽套路授予自己!
真个是只能博人一观,其实并无甚用途的法技了!
無尘又想起适才石人战将和地幽兽对这法阵的畏惧之色,实则是他们不知后来那一击,其实是自己掺杂了另外的招数,并非雷霆剑意伤那异兽后足!
無尘此刻满脑思绪缭乱不知该以何言答之。
石人战将并不知無尘只会催动这太虚雷霆技法的‘形之意’,而不会发动雷霆‘剑之意’。
‘雷霆剑意’乃是太虚门阳极之修的九阳绝技之一。千百年前,所操之人虽以正名之师征战天下,所向披靡。但杀伐之意过重,杀戮终无善果,心念亦会成魔,最后魔念引身,徒遭天谴。
后来此技便被太虚五大遗老封存,不再传于后徒。
适才石人战将见他明明用阵法困住地幽兽却并未下杀手,又见無尘久不答自己,心中彷徨不定,猜不透無尘是何用意。
不过無尘对这剑阵的使驾之力比之当年那人差之甚远,这一点,他是了然于目。
石人战将心道:我于此地禁封数百年,虽巧有这地下血河之力的日夜滋养,功力大增。可如今醒来,全身筋骨未展,此人既会此太虚神技,定是那厮派驻此地专候与我为难的。
再有这两名身份未明的紫衣女子相助就更难对付,我如今当万分在意,宁在这些小辈面前忍受一时之屈,也要保全自己。
待得自己功行恢复再做计较!
石人战将有此想,回身看看石壁上那六个洞宇,退意渐生!
可是当年引百万大军被那位玄门高人剿杀的景象又像抹不去的梦魇,历历在目!不禁又怒火填胸,石人战将心道:我如今若惧畏一小辈后生,将来还如何复成我大业,今日且试擒之,如若不成,再随机应变!
石人战将见無尘就不打言,怒道:“你既不言,定是那厮派你前来与我为难无疑的了!也罢,我今日醒来,若还破不了你这法阵,就算再被你封印地下也徒自认了!”
言罢将烈焰鞭舞起朝跟前石地猛然击下,顿时漫地火海。无数烈焰从地下冒起,根根鞭头如火蛇出洞,裂石而出,四面八方纷纷朝無尘赴来。
原来,他之所以敢出此‘豪言’,一则是他实看出無尘的雷霆御术并未到火候。
二则是他这百年来无意中受这地底血河滋养,暗暗吸纳了不少奇怪的魔力,增长了不少修为,也想趁机试试他的修为到底精进到了何种程度。
他这一招叫做‘炎狱烈舞’,便是他苦思数载才想来出的狠毒招数。
無尘翻身躲过几条火鞭,正好跃到明姑身旁。
心雨、明姑二人适才见他使出那雷霆神技,连石人战将和那异兽都惧之,心下大慰!以为無尘必能胜之,都把期许望向無尘。
無尘却苦不堪言,不断的跃过明姑身边,苦楚着灰脸,朝明姑几番欲语又止。
明姑何等聪慧,见無尘此刻只不停的避之,却毫无反手之力,又想起适才他明明用神技困住那异兽却又为何纵放之,顿然猜透其心意!
明姑忙故意大呼:“無尘师侄,可不要忘记师门之令!还不快以师门神技斩了这逆贼,不可叫他再有天日,荼祸人间,我来助你!”
明姑言罢,不待無尘施为,先自翻身踏绫,旋空而上。立定空中,双手环臂,低首蹙眉,口诵心曲。
渐渐的,但见明姑足下紫绫染霜,化成片片紫色花屑,满室纷飞起来!
紫色淡隐,冰寒之气徒生,明姑整个身躯微微抖动起来。仿佛身处极寒的冬风之中,满室里紫色花屑、白色雪花,纷纷绕绕,不断的从明姑身躯上散布开来。
石人战将听此言语,以为二人果然是有备与自己为难,如此便定有克制自己之法。心下惧意生,不敢大意,凝神待敌。
心雨见明姑欲行‘紫月天时法阵’,忙跃至明姑足下,挥绫蓄力,将自身紫月灵力催向明姑身躯。
此天时法阵乃是紫月宫高层法术之一,只有修为达到心月境的弟子方可施为。乃化自身月灵,逆引二十四天时节气之灵力,幻变出风、雪、雷、电、霜、雨、雪等物象来困击敌人。
明姑此刻引的是冬季天时节气之力,分为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六大层阶,一旦发动,层层环进,互为攻守。
只见满室已寒风烈烈,瑞雪纷飞,六道冰屑旋风拔地而起,四面滚动,裹着雪寒罡风朝石人战将和那阴阳双道滚去。
四人一兽猝不及防,已被化作五尊冰石雕像,矗立不动。
無尘见冰封不能久,忙使出浑身玄力,再次引动‘雷霆剑意’。
只见众人头顶墨云滚滚,雷电如瀑,倾泻而下。
石人战将等人无不惊骇,不敢冲破自身寒冰,忙运出浑身玄力各自顾住身躯,静待打击。
石人战将当年正是与这法阵交锋,其惶惶天雷剑气之击如焚天之刑,触之齑粉!自己当年死里逃生,却终被其困于此地尘封百年,心中余悸数百年来不曾消却!
万不想今日始才脱离石封之厄,那厮终不肯放过自己,又要葬身其后生之手!
石人战将心中苦恨悲凉,怒视那雷电光幕闪耀绚丽,华彩夺目。
却见墨云滚滚翻腾了许久并无雷霆之剑从中射出。
那四周闪亮的符幕上雷云闪电也徒自华闪,并未交织袭来。
石人战将顿生疑惑,再听那雷声并不曾透人心躯,心下窦疑。斗胆透过符幕运眼望去,只见無尘三人身影已相携逃离石坑朝对岸洞口飞去。
石人战将再想起适才地幽兽情景,恍然明白此诈!恨的牙齿咯碎,使力朝手中摧去!炎狱鞭火焰火燃起来,终于破冰而出!
石人战将浑身烈红,亦破解困身之冰,只双脚依然与地上寒冰紧紧冰封为一体。
他立定那里,怒吼一声,将背后鬼斧刀和手中炎狱火鞭相继祭出。
明姑三人此时已飞离石坑,正朝外层洞口弛离。
無尘忽闻背后烈火风声袭来,提剑转身,见石人战将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鬼斧刀裹起一团火焰掷将过来。
無尘翻过身架,单掌鼓起气海,将归尘剑舞出六十四柄白芒剑气。挽成一个太极剑花,使出浑身解数化出一招‘虚怀若谷’将那鬼斧刀硬生生挡住。
两下里轰然对峙起来!
再说前面的明姑,心雨二人!正欲跨过石桥,却不知何时,那地幽兽竟将洞外无数冥狼召唤进来。
冥狼群如潮水般已漫过第二层石坑上的悬桥相向奔来,将三人归路挡住。
明姑和心雨在前抵御那些冥狼,無尘在后,背对着她们,正拼力挡住鬼斧刀。忽又见后面烈烈风声,炎狱火鞭如长蛇出洞,火燎燎尾随鬼斧刀之后而来,直朝身侧的心雨袭去。
明姑此时在心雨之前低档群狼,眼看是顾之不及。無尘大惊,欲撤开剑阵,却不想那鬼斧刀刃上环眼怪异,冲力过大,紧紧吸附在归尘剑上,不可得脱。
眼见炎狱火鞭已袭来,無尘不假思索,扭身扑挡在心雨身后!
一阵撕痛,炎狱火鞭正中無尘右肩臂膀,几欲将之洞穿。
鞭头上一股巨大的赤炎之力瞬间冲破無尘六道气海的护穴之封,無尘臂膀伤口里已灌注的火血魔浆膨胀开来,蔓向身躯。
無尘从未受过如此重创,只觉浑身疼痛难耐,欲聚气还身,那火血之力竟随着聚气之意如万蚁噬骨,冲游身躯。
心雨大惊,转过身,無尘恰落在其怀中,無尘望着轻薄紫纱下的心雨面容。
虽紫纱相隔,却挡不住几滴莹泪不知何时已滑下双眸。
轻染紫纱,無尘见其无恙,早已忘掉周身噬骨之痛。四目相触,待要言语,却口不能张,只有以目代言,心中默默誓道:“无论如何,我就算舍却性命也要保护好你!”
却忽见心雨凝视自己,面上紫纱乱颤,秀眉拧做一团。双目紧闭,忽地又睁开,眼中有道血红一闪而过,额头上的月饰泛起的紫芒闪乱不休。
紫纱下,心雨的满脸都似在扭曲,样貌苦楚恐怖!
無尘大骇,不知她何故至此,猛然使力欲起。却浑身血骨沉痛,脑中嗡嗡作响。听到洞口外一阵熟悉的剑刃打斗声传来,终于脑中恍惚,撒了手中归尘剑,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