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尘再欲发动纯阳之力,却发现已是不能。自己适才为抵挡内心深处的躁动之气,已耗尽了心神,无法催动纯阳之气。
可是他抬头望那九天丹凤凤喙之下悬浮的还尘灯,却是已到了最紧要关头。
無尘心道:自古阴阳相济、互克互容乃是天理,我乃男儿之身,乃属阳火,若以我本体真气贯之,或许能化去这最后一点冰封!
他主意已定,一步步朝圣池台上走去,想靠近还尘灯下。
江雪圣使此时已化作一尊横笛玉立的冰封仙女雕像,無尘突然想起了她的冰魄紫绫,却发现紫绫已不知在何处。
無尘一步步正朝圣池冰石阶迈去,却瞥见池边千年古桃树靠近水池处的那丛枯木枝正群芳颤动,一群花瓣从圣池将冰魄紫绫托了起来。
那紫绫似已知晓主人被困,虚空抖动一阵便随花瓣急速朝江雪圣使处飞来,飘落在她冰封的玉笛之上。
無尘朝殿内拜了两拜,朗声道:“紫月圣母在上,太虚山座下弟子無尘,今日奉剑尊长老之命前来助燃贵教圣灯。
如今,圣灯不燃,圣使被困,無尘空有些许薄力却实不知该如何相助,欲以己身太虚阳气试融之,竭望紫月圣母及诸位天时圣女护佑,请赦在下冒犯无知之罪!”
無尘言罢,伸手相招,那冰魄紫绫轻轻飞舞,落于無尘手中。
無尘艰难的踏上台阶,走向中央六形高台的圣水池边。他刚走到最后一层台阶,忽然一个踉跄,只觉被一种巨大力量吸引,無尘险些一头栽进台池中!
那圣池平台高筑,無尘强自立定身躯才看清池中模样。
先前远远看不见池中,只以为池中不过是净洁圣水之类,此时才看清:池中空无一物,那池边千年古桃树黑黝黝的枯树根斜长在池边冰白之壁中。
那些树冠侧斜倾向池中央,池中却是深不见底的白色漩障,和那寸心寒潭里的漩障一般无二。
無尘极目望去,幽深可怕,整个漩障隐隐中透着一种巨大的诱惑,好似一扇张开的大门,急待着走近它的人进去看清里面的一切。
無尘似已明白这漩障和那寸心寒潭底的阵法一般无二,能将人束缚其中,只看了一眼便赶紧转过脸,不敢再看。
他移步到千年古桃树之旁,以便尽量接近头顶还尘灯的位置。
那紫月还尘灯还和适才一般,内中紫气不停冲突,那六道紫色光芒也若有若无。
無尘刚才纯阳真气大损,便于桃树旁盘膝入定,摒心静气,归心于一,将周身所剩全部太虚阳气调息纳元,归于气海。
無尘睁开双眼,辨定了太虚七星之位,将那紫月还尘灯定作天权,口诵太虚真言,使出本门的七星朝月之技。
这七星朝月阵法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星位组成,本是在杀场上专用来为受伤的同门作远距离运气承伤之用的。
此法最耗传法人真气,七星位中有一个是主位,六个副位,若在杀场上,七星主位皆可得到传法之人真气传注。同时,那六副位之人亦得到从主位那里传来的真气。
此阵,既可一人注气七人,亦可七人注气一人,本该由七人组成,無尘此刻却是将一身太虚真气分作七成,传至七星位上。
他想用‘分阳贯日’这种极耗心神的玄门道术,将自己所剩全部太虚阳气系数祭献出来。
無尘催动冰魄紫绫,紫绫陡然暴涨数丈许长,紫芒虽不似江雪圣使使出时绚烂,但通灵之力,叫人称奇。
宛如一条当空彩虹,一端缚于無尘手端,一端裹住紫月还尘灯。
無尘先是将一小股内力透过冰魄紫绫朝还尘灯注去,只觉那还尘灯外层冰晶封固无比,有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
太虚之气舒之不得,更融不入其中,無尘无以,遂将太虚真气散至其他六颗天星之位,再齐向天权之主位施为。
太虚之气只在还尘灯外围裹旋,最后那几曾冰封却融化不得,真气来回激荡,周围蒙起了厚厚一层白雾。
無尘正苦于支撑,陡然间,那反弹之力却突然消失,無尘只觉太虚真气又被紫月还尘灯迅速往内吸去。
無尘大惊,恐真气瞬间就要尽竭,却兀自收不回自身真气,那真气如石沉大海,入内既不着边际。
不多时,那还尘灯却又突然变化,無尘不防备,太虚之气又被忽然反弹回来,外围的白雾险些被激荡开来。
那太虚真气凝聚的白雾再被無尘聚在还尘灯周围时,無尘已颇感力竭,自身真气先前已失了一半。
此刻,半份中也只剩下了半份。如此反复,还尘灯时而反弹外层的太虚真气,时而又急速吸纳太虚真气,太虚真气凝聚的白雾光环时而膨大,时而缩小。
再看那最后几层冰凌,竟也似乎在白雾的围裹下开始由原来的浑白封固变得透明稀薄。
还尘灯中紫色华芒也变得愈加耀眼,此法生了效用,無尘却越来越觉心疲力虚,心中也莫名的开始焦躁起来。
浮立空中的七星位上的玄门太极光华也开始减淡消弱,不多时,無尘终于一阵炫目,跌坐在圣池千年桃树边,双手仍拼力掐诀指向那七星供月阵。
圣池内忽然传来几声风啸怒吼之声,無尘下意识朝池中望去,只见先前那白色漩障不知何时却变成一通望不到底的冰窟。
池底变幻,宛如一座永远也看不到边际的深邃空间!
無尘运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只觉里面很远很辽阔,竟似另有一片冰雪世界。那里面最深处有一块白冰台,里面仿佛困锁着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那个大影仿佛是个人影,四肢被锁,羸弱至极,那外形模样好生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这个影子正是一直以来在自己心中不停出现的那个影子,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無尘下意识想要看清其形容面貌,但却怎么也看不到。
此刻,無尘被这圣池中玄景所迷,早已忘掉外面的世界,忘记自己同师弟师妹身在紫月禁宫,忘记被冰封的江雪圣使,忘记自己还正在拼尽一身太虚真气用七星朝月阵熔炼那紫月还尘灯上的最后封冰。
無尘想仔细看清那冰窟中的人影,却突然有几片绯红的桃花瓣飘过自己,向那冰雪深境里飞去。
像似一个丹手画匠正在朝一副雪域古境图上填花描缀。忽然,几根枯木桃枝轻轻在眼前一阵拨弄,無尘眼前所有玄妙景状竟化作几圈涟漪,荡散开来。
無尘猛然从情醉神迷中惊醒过来,眼前池水依然是一片雾幛,但几点波澜之后,那雪中玄景依然显于池底,身旁几根桃枝正倒垂池中,不断拨弄。
無尘恍然清醒,正身舒首,忽然发现身旁千年古月桃树上花瓣稀疏,只剩下枯木枝上数片零散之瓣。
無尘大惊,抬头间,只见满室桃花都在飞舞,那七星朝月阵气息微弱,隐隐将逝。
無尘连忙拼命凝聚最后一股太虚真气强力催去。
那阵法陡然亮起,只见无数桃花瓣围绕冰魄紫绫纷纷朝紫月还尘灯飞去,夹杂在太虚真气凝练的白雾中不停的向还尘灯冰晶撞去,那最后极其稀薄的几层冰也已显出无数裂痕,内中紫光沿裂痕透出,耀眼生华。
無尘见大功将成,欲再拼尽最后气力催动法阵时,却只感气息力竭,试着调转几次,均未能将身上残余真气凝聚归一,只觉目眩耳鸣,心浮躁动,神思恍惚。
一种莫可名状的欲望突然在内心深处挣扎,那圣池内好像有种魔力在召唤这無尘。
無尘感到似乎有种力量一直隐藏在身体深处,蠢蠢欲动,想要冲突出来,但又被身体里的另一种力量紧紧束缚着,难受至极。
种种错觉在脑中交错纠结,那池中雪境,那冰中锁影,产生一种极其强大的诱惑力向無尘脑中袭来。
無尘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看清这一切,想要看清那个倩影,心中越撩越乱,脑中愈想愈痛,心神再也不能合一。
無尘下意识撤开左手,深入怀中握住那块八角寒玉法器,一股冰凉气息沿手臂逆转而上,但较之内心缭乱烦躁之火却如杯水车薪,由手臂贯入身躯好似石沉大海。
無尘下意识拿了出来,看去,大惊!手中这八角法器也像在变动,变成一个和那圣池底雪境里的石台一样,上面也困锁着一大一小两个看不清的影子。
無尘再也控制不住,欲转身再仔细看那池中,忽然,右手里冰魄紫绫一阵颤抖,一声爆裂声在身后头顶响起。
無尘再次惊醒,抬头,见围绕冰魄紫绫的桃花瓣满空乱散,那紫月还尘灯上的最后冰封已在爆裂声中被内中紫芒冲破的粉碎,累累转动起来!
那六道若有若无的紫芒也从六座天时圣女前的冰封传来,渐渐亮起,冰魄紫绫不停颤动,终于从無尘手中的一端脱手飞出,另一端也撒下还尘灯,飘荡在圣池上空,只围绕圣池满天飞舞。
身后几声清脆的笛声梵起,接着“轰隆!”一阵巨响,整个殿宇一阵颤动!
那紫月还尘灯爆然而燃,满室皆被紫芒笼盖,無尘所在的七星朝月阵虽已微息,但那天权位乃全阵主位,受到震力,七颗太极光华环轰然而散,外围的太虚真气也顿时迫散倒流,直朝無尘逆袭而来。
無尘本已跌坐于地,浑身烦热,心神烦乱,头疼欲裂,见太虚真气逆袭而来,本能的左手拍地而起,跃起数尺高,向一侧贯身避开。却不想横身撞到池台桃树枝桠上,被枯枝横扫,仰身朝圣池中落去。
無尘落入圣池,只觉背后一股巨大吸力将自己朝下吸引,眼前的桃木虬枝错身而过,無尘却未能抓住半枝。
無尘朝圣池下坠去,只觉周围的一切都突然静了下来。
四周雪花飞舞,渐有寒意,浑身的烦躁痛楚也开始消退。左手里一股冰凉之意渐渐传来,贯入身躯。
四周白茫茫落雪纷飞,無尘只觉眼前的一个浩圆天顶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紫光莹莹,宛如红袖崖头那轮紫月。
很远处传来几声江雪的呼叫声,無尘就这么往下坠着,疲惫至极的身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
阵阵雪花拂面,轻柔极了,慢慢的,仿佛自己也化身成一片雪花,失去了重量,失去了繁琐,轻轻的肆意沉浮。
分不清自己是在飘落还是雪花在飘飞,这感觉仿佛往日随师父在上善池里问道入定一般,他肆意享受这从未有过的宁静,無尘终于轻轻的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