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马上傻子似的吃吃笑起来。
我来劲了,继续瞎扯下去。“你们别笑,我真的是算命的。不过,我不是那种故弄玄虚测人凶吉的神棍,真正算命的是一门系统性的科学。你们是大学生,肯定对儒家孔子很了解,不过一般而言,我们很多人或多或少会觉得孔子这个人的学问很肤浅而唠叨,孔子,不就是写了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之类的废话吗?这些废话弄在一起于是就有了《论语》。其实不然,这其中有一个误解,其实《论语》不妨说是他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写的日记,不过那些日记里面写了‘这些话是孔子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孔子这个人的思想精华并不在论语上,而在他的《十翼》中。”
她们的笑容收敛了,开始认真看着我。我给她们下了个猛料,拿她们很熟悉实际却一知半解的孔子来唬她们,说起来,这些招数都是张胖子教我的。一开始她们很警惕,担心我是个骗子,现在则怀疑我是个奇怪的搭讪者。张胖子跟我说,到了这一步,要彻底解除她们的警戒,就必须加大火力。我继续说:“《十翼》记录的,全是孔子五十岁之后研究《易》的心得注释…可以说是孔子毕生所学所思的精华。”
“可是这跟你算命有什么关系?”绿豆来了一句。
“关系可大了。这也正是我马上要说明的一点。”我停顿了一下,整理思路。
“你快说。”草莓也加入进来。
“我马上就说。实际上,我讲孔子,只是作为一个佐证,就是《易经》作为一个二元哲学总纲的伟大之处。像孔子这么牛逼的人,其最高深的学问都是在为在这东西做注解,足以证明《易经》的奥妙之处…听着,接下来,就是最关键部分了。我所说的算命,就是基于《易经》的一种概率测算,跟概率论、模糊数学有相似之处,嗯,或者说,是一种处理程序,输入一组数据就能得出相应的结论。”
“牛吹得挺玄,挺有一套。”草莓说。
“谁吹牛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草莓继续说。
我指着绿豆,“你朋友说你吹牛呢,你不生气?”
这下她们都不要命似的狂笑。我他妈的也跟着笑。
草莓问:“算命的,你给我算算,我几斤几两,哪个学院,住几号楼?”
“我说了我不是那种猜你有几个男朋友,你腿上有几颗痣的神棍,请不要这样侮辱一个深刻的、有精神追求的算命工作者好么。再说,那种问题说对说错对你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能算什么?”
“不管算什么,都需要数据。这也是我区别于一般神棍的地方。有因才有果,有数据有条件才有结论。倒不是说我不相信自由意志,不过,起码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因果律并未失效。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在因果律的驱动下运行的,你们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买了化妆品想退货,却有点犹豫,这就是因果律。假如谁说他什么都不需要就能知道你的过去和未来,那绝对是他妈的就是瞎扯淡。”
“唉,你怎么知道我们退货?你偷听我们说话。”绿豆说着,又吸了一口冰沙。
“去吧!我跟你说,找那个最漂亮的服务员退,她一定会给你们退的。”
她们两个盯着我。草莓说,“她的防晒霜要是退不了,那你就失败了。”
“放心,我从不失败。”这时我看到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我的脑袋嗡了一下,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了。
“那你在这等着,不能跑。”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我等着。”
我看着她们走向辛梅。和她们瞎扯时,我一直在注意辛梅那边。我看到她打赢了她的战役,成功让那女孩提了一包东西出门,临走送她们出门也奉送了那个迷死人的笑容。不到半分钟,一个穿花格衬衫的男人跑来找她,和她开玩笑,辛梅脸上挂着的不是那种职业性的笑容。那人长得好像还挺帅的,伸出那只淫荡的左手拨弄辛梅的头发。我他妈的又气又苦,我感觉自己要晕倒了。这一刻我真希望辛梅能看到我,发现我就坐在二十米外的椅子上,跑过来生气地说“你怎么过来了,过来了怎么不跟我说”,然后告诉我那个人是个垃圾,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可是我又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感觉我的脑子里面有个人在高空踩钢丝,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我点了一支烟,我的手在发抖。我他妈的想把整根烟都吃掉,我他妈的连打火机都想吞掉。不过,就在十秒之后,跑过来一个辛梅同事,跟那男的抱在了一起。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吓死我了!我真的差点哭出来,我的烟还没抽一口,眼泪就已经他妈的急着跑出来了。我朦胧看到辛梅跟草莓绿豆打招呼。然后我就远远走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走,但我非走不可。
我再次来到黄金广场的长椅上,躺在上面。月亮不知躲哪去了,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我要是张衡,就挑这样的晚上数星星,零!完毕,回屋睡觉!我闭上眼睛,无所顾忌地伸展躯体。我听见无数人从我旁边走过,他们脚步各不相同,有轻有重,有蹒跚慢步,有细碎小步,有跌跌撞撞也有小鹿般轻盈的踮脚……那些脚步声连接成串,交织成片,我就像在挂满无数珠子的窗帘中穿梭,那些珠子互相碰撞摩擦,我穿过了一扇是另一扇,永远没有尽头。不知怎么回事,我抬头遥望,漫天繁星在天空流动着,有几颗星辰甚至拂过我的指尖,从我的身体穿过,飘向远方。我向下望去,脚下一无所有,原来我就这样漂浮在空中,这让我欣喜不已,同时我担心随时可能失去这种能力。我让自己快速往前飞跃……要不是雨点落在我脸上,把我从美梦中滴醒,我应该能再飞一段距离。现实的情况是,我他妈的一骨碌坐起来,擦一把脸,赶紧跑向广场南侧的亭子躲雨。那是一座四面无墙的蘑菇状亭子。我刚踏进去,就和一个迎面跑来的家伙撞了个半死。他戴着个遮阳帽,背着个登山包,嘴上叼根烟,下巴又尖又长,就跟嘴巴下面长了一根刚削好的铅笔在似的。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这么持续了半分钟,谁都不敢轻易发火。最后他掏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接过烟。“哥们,你把我肾都撞飞了。”他抱怨道。
我们从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跑到这来开始。我们在中间石凳坐下。
他先说。“我一个流浪汉,在这地方很正常,哪儿宽敞往哪儿去,这儿最宽敞,地方大,又安静,就是蚊子有点多。你呢?”
我说,“我睡在那边椅子上,睡着睡着就下雨了,也不知道他妈的几点了,醒来就往这跑。”
“哪边的椅子?”
“那边。”我指给他看。
“那种椅子太难睡了。要想睡得好,最好要垫上防潮垫,拿一件外套这几下垫着脑袋,睡了不会落枕,腰不疼。”
“我并不经常睡这。”我解释道。
磅礴大雨倾泻下来。这他妈的根本就不像下雨,而像是老天爷端着巨大的水桶往我们头上倒洗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