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昭武城门,江路云估计今晚是要在昭武过夜了。
李博陆、李渝津两兄弟分了两个马车,自然也是江路云安排的,倒不是怕他们暗中策划个什么,纯粹是这两人间的气氛实在也有些奇怪,怎么说也是兄弟,李博陆那张脸对着自己都没那么难看。
江路云认为自己这一举动也算是客气,既然你俩呆着不舒服,那就分开吧。
让江路云有些在意的却是卓幼凝并未一同前来。
此行表面上是海西王世子特来迎接定西侯前往建安,实际却是江路云要用李博陆的平安去换江澜沧的平安。
虽然看上去自己似乎还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可实际情况却容不得他放松。
他们三人间也绝不存在制约的关系,至少李博陆看江路云的眼神,就说明他无半点心虚,也绝无恐惧。
李渝津依旧寡言,之前江路云也不过是请喝醉了的他去了一处雅舍,和自己的哥哥见面,既没关他,也没打他,他能说什么?至于江心岛上的一切,李博陆明显没有对他多说。
昭武城就在闽江旁,闽江正好便是江南西道与这东南之地的分界河,渡过了这闽江,就算入了海西王李益的地盘,建安也在闽江边上,顺流而下就是。
周泽在城门等候已久,见了车马前来,有些不安。
是西北军,是定西骑,当年南下的西北军总共一万五千人,一万铁骑,五千轻骑,铁骑攻城,轻骑取道,他怎么会忘?来人虽并未立起军旗,也仅仅不过是五十人,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普通的护卫。白羽军低调不招摇,周泽却还是记得这些白马,白袍。
在前的车马是李博陆,随后是李渝津,最后才是江路云一行。李博陆下了马车,周泽连忙上前迎接,这算是老主子了,李博陆的脾气他大抵也是知道的。
如今东南一带,除了安聿王朝的百姓,自然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墉国遗民,当年皇室皆被屠尽,许多贵族和有点权势的人都往了岭南去,但如此多的百姓何处安置?李昭御令,只杀皇族,不杀平民,亡国人才能在故土活下去。可眼前人却不这么认为,李博陆是海西王世子,迟早是东南一带的主人,可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这种亡国人——
或者说是贱视。
也对,自己这种人又怎么会得到尊重呢?故国沦亡,自己身为南汉的朝廷官员,不能提刀上马保家卫国,也不能远交近攻出谋划策,而是对这来势汹汹的敌人低下了头,为了头上这微不足道的管帽,也为了自己如蝼蚁的性命。
周泽低头了,说是归顺投诚,实际不就是背叛吗?
所以周泽是苦涩的,此时他却笑着迎了上来。
李博陆不是第一次来昭武,这里乃是赣、闽的交界门户,尽管不再是军事要地,却也是每次前往江南西道的必经之路。作为世子,虽然不用像藩王要严守出地请示的规矩,但要是来往过于频繁也会引起金陵那位的怀疑。所以周泽很清楚,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
等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周泽的笑容才短暂的凝固了一下。
江封之子,白马麒麟,新的定西侯就在眼前。他脸上并没有写着江字,容貌身形也没有半点当年西军将领的模样,看上去是个平和的年轻人。
唯有江路云腰间的那把刀,才让周泽难以再笑出来,这把刀,虽然和西北军所配制式不同,却明显是来自黄沙弥漫之地的利器,只是一把简单的刀,似乎都让周泽又闻到了马革裹尸的血腥味。
江路云道:“这位就是昭武府的周大人吧?”
周泽连连点头,将众人迎入了昭武城,此时临近傍晚,城中人算不上多,周泽大概是为了迎接定西侯的大驾,特地清理了城中道路,百姓都站在两旁,以示尊重。
江路云身骑白马,李博陆、李渝津两兄弟一前一后,仍然没有交谈。直到进了昭武府,这二人也没有招呼,各自入了不同厢房。一路上李博陆也不再与江路云啰嗦,事已至此,就看是谁赢到最后。
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他大概知道江澜沧对于自己而言,是必须要保护的亲人。
进了昭武府,才发现周泽也是住在这里,周泽此人江路云并不知底细,他毕恭毕敬的态度让江路云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做大人,还是朱洵那样的好啊,说话有趣,姿态逗趣,还有一怒为红颜的情趣啊。
这样的人才可爱,才会有钱,哪像这周泽,穷的没地方住,得住府里。
算不上奇怪,没地方住正常,自己来不就是查侵地案的吗?江南西道那么多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凭什么你是个官就得好吃好住了?
周泽还有一点躲躲闪闪,江路云无聊道:
“从昭武到建安还有多远?”
从豫章城出发,走的不快不慢,正好第三天傍晚到了昭武,周泽道:
“回侯爷的话,要是沿着闽江坐船,顺流而下半天就到了。要是马车走官道,则需要一天时间。”
说话空隙江路云瞄了一眼周泽身后偏堂,偏堂焚了香,供奉着牌位。
看来周泽是真的把家都安在了昭武府里。
周泽见江路云目光在身后,连忙道:
“侯爷莫见怪,偏堂供的是小人老母,小人这就关了门去。”
江路云摆手,示意不用,同时也示意周泽可以走了。周泽惶恐,却不敢多言,只能是离开。
静静站着,才一会儿,便从天而降一个蓝衣少年,不是他人,正是明川。
明川知江路云这两日没什么好心情,当下也不扰他,倒是江路云道:
“怎么,哑巴了?”
明川嘴硬道:
“不是,就是不想说话。”
江路云板着脸道:
“如果不是犯相思病想姑娘了,那就是个哑巴,看来我要请神医亲自来给你看看。”
明川气道:
“你为什么不让瞻台跟你一起来!”
江路云奇道:
“这是什么话?我没听错吧,你可是最讨厌瞻台褚羽的人啊。”
明川摇头,只道:
“他不来,你一个人怎么能去得了建安?我知道你要救你姐姐,可是谁来救你?”
这下换江路云大笑:
“有你在,还有徐状元,再加上我那一百白羽轻骑,光凭个软柿子海西王,能奈我何?当然,主要还是有小明川,我放一万个心。”
明川脸红,却嘴硬道:
“要是有上次那样的人杀你,我可不一定能打得过。”
明川大概还不知道上次的杀手,也是来自那个组织的人。杀手榜上探花郎,隶属整座江湖最大也是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暗崖。
这个组织的杀手都是弃儿、是无爹无娘或是被抛弃的孩子。从三四岁牙牙学语便要进行最残酷的训练,接受杀人的训练。
明川从有记忆开始,一直到遇见江路云为止,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在他经历人生第一次杀人,且杀的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时,他还是个孩子,十岁的孩子。
但有个人在最后的那一刻解救了他。
在他绝望的哭泣,手中刀却必须要像身边伙伴刺去的那一刻,眼前人出现,那年他也是个少年,却有着不属于少年的眼神。
所幸未杀人。
不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杀手都是在那一天,就再也不会笑了。
活下来的就是最强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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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眠,江上起波涛。
天亮起来的时候,徐元晋进来,只缓缓说了两个字: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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