磈寻篇(三)
蠃母山的景致略略有些熟悉,或许是我曾经游历时经过这里吧,只是蠃母山这里竟也种满木兰树,只是这个季节,木兰未开。我记起曾经磈寻对我说过,磈寻初见我便是在这蠃母山,或许那时的木兰花开的正好吧。可我站在一颗木兰树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与磈寻初见的情景。
长乘上神是蠃母山的主神,是由天的九德之气而生,也掌管着这山中的彼岸湖。
“帝君来这里,可是为了磈寻?”见我来九德殿,长乘上神只是坐在座上,连头也未抬,只是用一只枯枝在面前的沙盘上画着什么。
“我想知道在我去小华山寻药之时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磈寻曾经问过帝君,是否记得在哪里初见她?当日帝君没有记起,不知道现在可是记起了?”长乘上神不知为何,问了这个问题。
“未曾。”
初见,我的确不记得我与磈寻的初见了。我与磈寻的初见并不像白扶与凤凰那般刻骨铭心,正因如此,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磈寻初见我便可以像白扶初见凤凰那样萌发出爱意,那是不是会很好。
只是,那终究都只是我的想象,因为磈寻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四个字。
长乘上神终于站起来,看着面前的沙盘,摇着头笑了起来,然后才看向我:“我此时才觉得造化弄人,我想帝君在初遇磈寻之时并不会想到此时你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我并未仔细揣摩这句话的意味,只是想进入彼岸湖幻境看到我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抬头看着长乘上神:“至少现在我想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过去的事情本不该如此深究,但帝君既执意如此,我自不会阻拦。”长乘上神拿着手里的树枝又在那沙盘上画着什么,似乎是佛家的梵语,复又抬头看着我,神情凝重,“但帝君应当知道,这怕是要耗掉你的万年道行。”
我敛眸盯着那沙盘,笑了笑:“我知道。”
步入蠃母山山谷,眼前便是雾气氤氲的景象,在那腾腾雾气中,莲花盛开,却是开在地上的,穿过开得明丽的莲花,便是传说中的彼岸湖,湖上水汽腾腾,水面上是碧绿的荷叶台,踏着荷叶台一直走,便出现一道水幕,水幕中央是一朵只有叶子的彼岸花,我想这便是这彼岸湖名字的由来。
伸出手掌,将灵力注入这彼岸花上,过了许久,当我已经感觉到身体中的仙力已在渐渐流逝,灵力的注入不如开始那样顺利的时候,那朵彼岸花终于慢慢开放,猩红的花瓣妖冶生姿,散发着妖艳的红色光芒,那道水幕便打开了,散着柔和的白色光芒,我知道只要进去我便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记起一个传说,在幽冥司彼岸花盛开的忘川河,猩红的河水嘶吼,里面无数的孤魂野鬼伸着干枯可怖的手,等着啃咬因不愿意忘记前尘不愿意喝下孟婆汤不愿意渡入轮回的痴情人。
我想这彼岸湖会不会就如同那忘川河一般,有这妖冶无比的彼岸盛开,有着过去该忘记而不能忘却的记忆,最终让步入的人陷入痛苦的记忆里,纠缠着,最终陷入深渊,无**回。
可即使这样,我依然走了进去。
我依然站在一个荷叶台上,那朵盛开的彼岸花漂浮在半空中,似乎在指引着我向前走去。一朵彼岸花瓣凋谢,幻化成无数红色的星芒,闪烁的红光让人眼睛无法睁开。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其熟悉的地方。
那是长留山,开遍木兰花的长留山,而木兰树下是两个我无比熟悉的人。
我和磈寻。
磈寻看起来极其痛苦,双目紧闭,从来不皱眉的她紧蹙着墨眉,一只手紧紧地按着胸口,因为痛苦胸前的衣襟被揪起了褶皱,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石桌的边沿,手里被擦出血丝,她整个人伏在石桌上,桌上的杯盏被打翻在地。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么痛苦的样子,即使是几千年前的事情,我依然记得当初我的感受。
当时的我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地问着她:“磈寻,怎么了?”
不停有冷汗从她额头滑下,她咬着自己的手背,似乎想要从这里减轻痛苦,可是这分明是在加重自己的痛苦罢了。
“心口痛。”我只听到她隐忍许久之后才从唇齿间吐出的这三个字。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之后每日她都会犯心疾,而原因,我却是明明白白知道的。
我不愿意看到她如此痛苦,但也并不愿意她的病因被人知晓,所以我决定去小华山,因为相传那里有治疗心痛的萆荔草。
我走之后,磈寻却并没有待在长留山,而是在我去小华山的第二天便离开了,而我一直以来竟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她曾离开过长留山。
又一片彼岸花瓣凋谢,依旧是红色的星芒出现。
眼前已是不同的景象。
可是我看到的人却是陆吾,他似乎是在人间游历,连周身的仙气都被尽数隐匿起来,他走在一条林间小路上,可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异动,我看到他握紧手里的剑,警惕地看着周围,我也同样感觉到不远处的妖气,而且是很强烈的妖气,必是道行极高的神兽。
果然,丛林中跳出一只恶兽,周身散着黑气,长着马的身体却有着鸟的翅膀,尾巴是蛇尾,却长着人的脸。
孰湖!正是孰湖无疑。原来这便是陆吾遇见孰湖那日。
陆吾见孰湖出现,便拔出剑迎战,只是神在下界游历之时,为保证天地之间的秩序,神的灵力会被禁锢,因此此时的陆吾只有微弱的灵力,而这灵力不足以与孰湖对抗,果不其然,很快,陆吾手中的剑便被孰湖的尾巴抽掉,而孰湖的脸也变成兽面獠牙的模样,朝着陆吾扑过去,直接咬在他的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陆吾因为剧烈的疼痛晕倒过去。
而我想要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却被禁锢在原地,此时我才想起这是几千年前的幻境。
那么接下来呢,到底是谁救了陆吾?
我抬头看着孰湖啃咬陆吾,正为他性命堪忧之际,却在一瞬,飞过来一柄剑,直直地削掉孰湖的一只翅膀,孰湖痛的松开陆吾扑腾在地上,断翅的伤口汩汩地冒着血迹,而那柄周身散发着灵力的剑按着原方向飞回,落在了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白衣翩跹,手持着剑冷眼看着孰湖,但迎战之余却担忧地看着陆吾。
那人,正是离开了长留山的磈寻。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苦笑着,在我为磈寻舍命采药应对赤鷩鸟之时,她竟也在此为着陆吾对付孰湖。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有趣,也总是这么无可奈何,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总也逃不掉。
孰湖自然不会放过磈寻,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朝着磈寻扑过来,爪子,獠牙和长尾并用攻击着磈寻,磈寻几千年的修为本不弱,只是每次她心疾发作之时,她便要消耗灵力来克制,因此此时的她也是虚弱不堪的。但在孰湖受了重伤的时候,她却勉强可以应对。但在孰湖一次攻击的时候,我看的清楚,它的利爪抓破了磈寻的一片白色衣角。
我看着落在地上那片白色衣角,才记起陆吾说他知道救他的人是谁的缘故,因为磈寻的衣服上有木兰花的花纹,极好辨认,而那一片衣角足以让陆吾知道一切。
原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只有我罢了。
磈寻似乎不想在这里与孰湖多加纠缠,她匆匆扫了地上依然在昏迷的陆吾一眼,但却只有那一眼,已经暴露了她对陆吾的所有感情,心痛,眷恋,遗憾还有一丝的落寞。只这一眼,她便收起自己的剑,朝着林中茂密之处飞去,孰湖见状,也迅速追过去,一路上砍断无数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