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吴曦,我先回去啦!”
“嗯,好。你先走吧,等下我关门。”吴曦笑着应了声,低头继续洗着各式杯子。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觉有些落寞。
门口传来敲门声。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吴曦头也不抬地回应。
“是我。”
“嗯?”吴曦抬头,门半开着,陈勋斜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语气带着一丝慌乱,“我们打烊了!”
“我知道,”陈勋的声音很低落,“我是来找你的。”
吴曦站在吧台里,水声哗哗,连带着她的话也有些冰凉,“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陈勋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来,直直盯着她。
近乎哀求的语气,“陪我走走吧。就聊聊天?”
吴曦将水龙头关紧,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她的心在滴血,“我们有什么好说的,陈勋,我上次找你是因为苏远的事,不是因为我还惦记着你,你别自作多情了。”
陈勋默然,他看了看吴曦良久,才说:“原来是这样。”
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陈勋撇头,抿了抿嘴唇,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等你。”
无赖!
吴曦有那么一瞬间,茫茫然忆起曾经陈勋身上温暖的气息,有片刻恍惚。但他曾经对自己的伤害让她顷刻间警觉。
发了条短信给眼镜男,吴曦自顾自地继续洗杯子。忽的抬头,陈勋已经不在位置上了,吴曦虽然疑惑他去哪了,但也暗自舒了口气,至少,她不用担心等会他来和陈勋发生什么误会了。
“我来帮你吧。”陈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吴曦被吓了一跳,忙贴着背后的桌子退开几步。
陈勋似乎并不讶异她的举动,只是轻笑一声,戴上橡胶手套,细心地洗着杯子。
陈勋兀自说道,“女孩子少碰冷水,杯子洗多了,皮肤会干裂。”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要你管!”吴曦撇撇嘴走出吧台,一刻都不想在他身边逗留。
陈勋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她言语中的疏离。
端了杯温水,吴曦坐到一张椅子上,离陈勋刚刚坐的那张椅子远远的。
洗完杯子,陈勋轻声问她,“还有吗?”
“没了,关门!”
她满怀火气地说完,便催促他走,锁了门,吴曦站在路边,陈勋仍然跟在她身边。
“陪我走走吧。”他又哀求她。
吴曦默然,“陈勋,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没说话,路灯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脸色,陈勋的脸惨白。
吴曦重复一遍问题,又加了几个选项给他,“旧友?故人?前女友?”
陈勋的脸接近死白,她的话无一不透露着,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许久,她才听到他几近哽咽地说,“最熟悉的陌生人。”
吴曦怔了怔,浅叹,“是啊。”
两人站在夜景中很久,有什么想说的话都让冷风吞噬了,路边一辆小车开进来,明晃晃的灯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车子稳稳地停住,从车上下来一个温文尔雅的戴着眼镜的男子。
陈勋看着吴曦像是做戏给他看一般,欢呼一声就扑到眼镜男的怀里。
同是男人,眼镜男显然看出陈勋的落寞,试探地问向吴曦,“奶昔,你的同事?我怎么没见过?”
吴曦接过眼镜男递来的围巾,熟练地裹在自己的脖子上,开口说,“没有啦,一个客人。他也在等人。”
眼镜男“哦”了一声,自然地要去牵吴曦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好。”吴曦甜蜜地正要圈住眼镜男的手,陈勋却怒吼一声:“吴曦!”
今日的情侣转身才一半,生生又转回来。
吴曦松开眼镜男的手,走到陈勋面前,声音冰冷,“陈勋,我们两个在你毕业前就分手了,请你别这么亲热地叫我名字。”
请,多么客套疏离的字眼。
眼镜男也走上来,客气地说,“你好,我是施骥,吴曦的男朋友。原来你就是陈勋,久仰大名了。”
陈勋冷冷瞥一眼他,没说话。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对于陈勋的态度,施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微微点头,就拉着吴曦的手打算离去。
吴曦心中百味,复杂地看了一眼陈勋,即闭上眼,却不防另一只手被牢牢抓住。
“吴曦,别走,”陈勋低声说,“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
“放开我的手,陈勋,”你为什么永远都是失去才知道珍惜,吴曦忍着心里的痛,状似绝情地说,“能不能别在我过得很好的时候说这种话,我已经有了很爱我的人,全世界我只要一个他就够了。”
“那我呢?”
难以置信,他的嘴唇有些颤抖,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心狠的话。
施骥看了会路边草丛,一直在隐忍怒火。
“你给我闭嘴,”还是忍不住,一拳直向陈勋胸膛打去,虽然疼,但陈勋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陈勋,我知道你。当我还和奶昔是朋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各执一手,陈勋咬牙,“所以呢?”
“你是个人渣,”施骥狠狠唾了一口在地上,“你不知道当你和别的人情意绵绵的时候,奶昔有多少次喝醉酒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她那时候有多在乎你吗?”
陈勋看向她,吴曦紧紧闭着眼不看她,也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他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够了吗!”
又是一拳,陈勋不闪不避,摔倒在地上。
施骥松开握紧吴曦的手,走到陈勋面前,抓着他的领带,狠毒的话语如吴曦悄然落下的眼泪掉在心间,“陈勋,我求你别再打扰她的生活了,她现在过得很好,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一个愿意照顾她一生的人陪着她,你放手吧。我们能过得很好。”
“只要你别出现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陈勋失笑,冷厉地看着他,“原来你不知道啊?你以为我能主动找到这?”
施骥的脸变得苍白,心颤,“你什么意思?”
陈勋嘴角一勾,“是她主动联系我的,明白了吗?”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一句话,却让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出现危机。
“过了这么久,还是你输了。”
陈勋的话落在他们之间的隔阂上,像是对吴曦说的,又像是对施骥说的。
6年,日日夜夜,她牵挂着他。6年,日出日落,他保护着她。
怎么可能会输?
“我们走吧,”吴曦拉着施骥的手,哀求,“我们回家。”
“等等。”吴曦轻轻唤住他。
施骥不解地看着她,脸色很不好。
“我和他还有几句话要说,”吴曦知道施骥误会了,忙解释,“相信我,好吗?”
施骥缓慢而沉重地点点头。
“陈勋,你并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寂寞了,想找个人陪着你,我不相信你会爱我的,你连喜欢都不肯,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你说谎!吴曦你是在说谎!”
吴曦看了眼天空,很难受,心很疼,她突然觉着这想法很奇怪,她哪来的心,她的心早就被他当初一寸寸碾碎了,“我唯一的谎言,就是我喜欢你。”
“吴曦,你是个骗子!”
目光从陈勋疯狂的笑脸上移开,施骥感受到吴曦手指传来的温度,好冰,不想再看垂死挣扎的陈勋一眼,施骥将她的手抓紧,吴曦吃痛,却没有叫出声。
陈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扑上去,他应该狠狠抓住她的,可是他当初没有,现在也没有,一心一意付出的人被伤害过,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吗?
没人能告诉他,只有北风又在呼呼地嘲笑他。
他是错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吧,当初是,现在也是。
“喂,陈勋,我给你买了一袋零食,你不在宿舍,你在哪?”
“他睡着了。”
吴曦上了施骥的车,发动机轰鸣,施骥说不清在害怕什么,小车并入车流,只留下嘲讽的尾气。
后视镜的人越来越小,吴曦怅然,坐端正了些。
“想追就去追吧。”
“不了,”吴曦摇摇头,“都过去了。”
是事情过去了还是车子过了弯道?施骥不敢继续往下问,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加快车速,逃离这里。
不管路途再长,最后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只有家,稳稳停下车,吴曦慌乱说了声“明天见”想要下车,“嗒”一声,车门锁死。
吴曦背对着施骥不自然地扭扭头,却不敢看他,“你还是不信我?”
施骥抚着方向盘,摘下眼镜放进上衣兜里,省视着她。
“你让我怎么相信。”
疑问的语气说出来是赤裸裸的蔑视。
吴曦坐回位子,她该怎么解释?
“说不出来了是吗?那我替你说吧,吴曦,你还喜欢陈勋,恋恋不舍,旧情复燃,怎么说都行……”
“施骥,我不是想和他在一起,我是为了思思才去找他的。”稍顿,吴曦又说,“我们只是朋友。”
“呵,”施骥冷笑一声,“吴曦,你的借口真是太好了。”
“你爱信不信!”吴曦恼了,我都和你走了,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吴曦,”陈勋把头转向窗外,冒充圣人说着体谅的话,“我以为你会忘记他的,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的。”
“不是这样的!施骥……”
施骥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们都好好想想吧,奶昔,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他,就去找他,我会祝福你们,我不是小气的人啦,”嘲讽的笑了几声,施骥用手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如果你还想和我一起的话,我们就结婚吧。”
“施骥,我想……”
“奶昔!”施骥暴怒地拍了下方向盘,“下车!”说着解了车锁,他语气萎靡,“快走,我不想见到你,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吴曦缄默,注视了他一会。如果她现在下车,是不是就再不可能离得他这么近了。
“好。”
她是该理理了,面包和爱情许多人只能选择一样,人生实在太短,别无其他选择。
“放我下车。”
她静静地说。
“当然可以,等我说完几句话吧。”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陈思敏冷冷地看着苏远,“苏远,别忘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们只能做朋友。”
“我知道,”他浑厚的声音如同在演奏大提琴,略带沙哑的嘶鸣又如古典音乐的尾音,“陈思敏,我不想问你这个问题,我只想知道当初我不再联系你以后,他对你怎么样?”
怎么样?
那个人带她买衣服,买包包鞋子,每天都在高级餐厅用餐,她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他的耳语让她着迷,誓言让她无比心安,也许她能够嫁入他家,一辈子不愁吃喝,每天早上醒来只需要用餐,化妆,逛街。
誓言到底只是听得舒服。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过。”他腻了最终还是离开了,一毕业,就出国玩去了,而她,还在做梦。
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他会记起我的吧。
他还记得吗?
她忘了。
实习,八个小时,两点一线
“他对我很好啊,”陈思敏朝他挤挤眼睛,“我那时候过得可舒坦了。”
苏远看了看她,忍不住问,“你现在还好吗?”
她脱口而出,“好啊!”
看到你过得好,我当然好了。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苏远抱抱她,轻声说,“祝你幸福。”
“谢谢,”她心停了一拍,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你先上去吧。我还要去接女朋友呢。”
“嗯。好。拜拜。”
“拜拜。”
陈思敏打开车门,慌慌张张上楼去了,透过窗帘缝间看到BMW中冒出火星,烟雾遮挡住镜子,她意识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忙躲起来。
天空恍惚间被染上阴郁,雨吓得越来越急,苏远开车在路上,心不在焉,白光撕开天空。
苏远心一惊,她最怕打雷了。
左侧一股巨力向他袭来,眼前即转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