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明显比平常丰盛很多,爸爸回来了,家里最高兴的人却不是若琳。和一个月来冷冷清清的餐桌氛围相比,今天唯一增添的是琴书吱吱喳喳的喧闹声。
“你是不知道啊,老爷,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琳儿可乖呢!”琴书眉飞色舞的描述着,语气又恢复了爸爸出差前的妩媚。“每天乖乖的去当什么,什么志愿者!”她似乎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起志愿者前面的形容词。
若琳暗暗冷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琴书一眼。她小看琴书这种人,养尊处优,白吃白喝,金钱至上,而且,“志愿者”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在备受凌辱。
她再瞥了一眼爸爸对琴书的反应,心里到舒服了许多。爸爸看起来很疲惫,吃饭像在应付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时不时接听电话,任由琴书絮絮叨叨却不做任何回应,更没有精力来关心若琳的心情,看来一个月在外地繁忙已使他疲惫不堪,无暇顾及家人。若琳发现,她有点心疼爸爸,虽然爸爸经常对若琳倍加指责,使若琳十分难过,但内心深处,她知道爸爸是对她好,在乎她,才凡事都要过问,凡事都要了解,若琳天生叛逆,自由散漫,很多想法和行为都不失鲁莽,现在细想,如果不是爸爸的横眉冷对,她可能会做很多后悔不及的错事。
道理她懂得,但她还是不愿意承认爸爸对她的爱,爸爸娶了这个女人,背叛了妈妈和她,还会常常发脾气,现在的爸爸变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直爱着妈妈和她的爸爸了,纵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她不记得了,但那种感觉,那种被温柔的爸爸呵护的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现在的爸爸,甚至顾不上多看若琳一眼,整整一个晚上,若琳看了爸爸几次,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从没求过爸爸任何事!原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向这样的爸爸低头了!可现在......
“今天,是胃口不好吗?在医院不顺心吗?”走廊中,身后,传来了一个亲切的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若琳一听,就知道是强叔。
在这个大房子里,如今,也只有强叔,才能向孤零零的若琳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语,每次听到这个声音,若琳总能有无限慰藉!
她徐徐回转身,看着这个宽大的身躯,光影流转,这个陪伴她成长了十三年的人,如今,也许是她身边,最懂她的人吧,她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想不起他来呢?
第二天一大早,若琳迫不及待的奔向监护室,洋洋仍然昏迷不醒,病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不明原因性白细胞急剧升高,现在正在极力寻找原因,医护人员无不一副无可奈何,或静观其变的表情,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抢救洋洋的念头。
“医院已经为洋洋住院三年无偿支付了巨额的医药费,就算有骨髓移植的可能,已经无力承担更大的开销了,而且,找到洋洋的亲人希望十分渺茫!”医生侃侃而谈,似乎有十足的理由放弃继续对洋洋的继续治疗。
医生没有错,医院也没有错,可难道是洋洋的错吗?洋洋难道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老天爷在惩罚他吗?
想到这里,若琳的心不禁再次咯噔了一下,这句话似曾相识。
监护室玻璃里面,洋洋静静地躺着,微弱的胸膛随着呼吸机的指令一起一伏,床旁一瓶瓶营养液急促地下滴,似乎怎么也赶不上日渐消耗的垂危的生命,监护仪显示着他平静的心跳,见此,若琳再次暗暗舒了一口气。
忽然,一群护士冲了进来,气氛紧张起来,她们调快了点滴,慌忙地记录着什么,监护室玻璃的隔音效果使若琳什么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看到里面的医护人员一个个慌张的动作和表情——几个医生冲了进来,匆忙戴好口罩,开始挤压洋洋的胸脯,给他做心胸按压和人工呼吸。若琳在做志愿者之前,接受过简单的急救培训,她知道,这个急救措施可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难耐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着急地扫视监护室中能够找到的一切线索,当视线扫到监护仪时,浑身冒出一身冷汗!
——心电图变平了!洋洋的心脏停跳了!
一群人将洋洋围的死死的,他像只玩偶一样起起落落,暮地,这画面为何如此熟悉,她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拼命阻止回忆再次涌现!
时光流转,七年前,同样的情景,六岁懵懂的若琳站在监护室门口,看着浑身是血的妈妈被抬到病床,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拥了上来,放肆地在妈妈身上执行各种操作。妈妈强大的臂弯消失了,此刻则是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小的人类。妈妈却拼命透过围在身边人墙的缝隙,看着远处的若琳,她用尽浑身的力气举起血淋淋的手,似乎是让她过去,妈妈是想和若琳说什么话吗?还是想和若琳道别?或许,她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亲吻她......若琳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唯一的念头,这个使她永远恨透了自己的念头
——逃!
——若琳害怕,血淋淋的妈妈,若琳害怕,将死的妈妈!妈妈就要死了,若琳不敢靠近,她跑开了,她放弃了!
在妈妈没有离开她之前,她离开了妈妈!在妈妈最需要她的时刻,她逃跑了!
“多么懦弱!多么自私!多么愚蠢!我是个胆小鬼!”
火光石电间,她的思绪回到眼前——这个正在被“蹂躏”的弱小身躯。
“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若琳的心好痛好痛,她垂着自己的心前区,强力支撑着身体,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不住的往脸颊流淌。模糊的眼睛里,仍然是玻璃里边医护人员一团慌乱的情形。
“可如果在妈妈最需要我的那一刻,我去找她,她也许就能活过来了!”若琳抽泣着,喉咙干涩难忍,“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在你放弃自己时,放弃你,一定不会!”
她的眼前一亮,监护室里边,监护仪中,平直的直线陡然出现了一个斜坡,随即又一个,再一个......医护人员的动作逐渐缓和下来,洋洋有心跳了!
她噙着悲喜交加的泪水,心底暗暗发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不会放弃你的,洋洋!直到你不得已放弃自己为止,我决不放弃!”
想到这里,若琳咬咬牙,擦干了浸湿的面庞,抖抖擞擞的拿出手机,准备拨通强叔的电话,料想冰冷的双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手机从手里滑落,“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子去拾手机,可无力的双手,每次拿起手机,总能从手里滑脱,怎么也拿不住。正在她叹息之于,一只大手出现在面前,淡定自若的帮她拿起了手机,她抬头一看,是强叔!她缓缓站起了身子,强叔身后,是一位头发凌乱,面露沧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