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独孤兄别来无恙啊。”白雪茫茫覆了山道,披着一身雪花的两人隐隐绰绰看到前方负着木剑的人影,其中一个长笑一声,快步赶上。
“封兄,林兄,一别经年,不想在此遇到。”被唤作独孤的男人回头一望,也是带上了微笑。
若是有丰州之人在此,只怕就要惊呼出声了,谁又能想到昔日名扬丰州的三位名侠此刻会同聚此地呢?
方才大笑的正是一代丰州大侠,“清风剑”封天柳,而与他同行的自是挚友“游龙剑客”林南,以独孤为姓的,则是继封天柳之后再度领丰州大侠侠名的“天下一剑”独孤无名!
两仪观东接天噬沙漠,西壤泸州,山门则面南,是以他三人此刻所经的,正也是庞雪梅所走的。
“两仪观果真名不虚传。”封天柳细读门联,忍不住一叹。
“三位居士,贫道久违了。”山门云雾消散,一个道人正含笑站着。
“道长怎得知道我三人今日来访?”林南有些不可置信,他二人本就是忽而兴起,这才攀上这剑锋顶来,但这道人却似早早就已得知了。
“世间因果,皆有可循,林居士不必多虑。”道人摇了摇头,打了个机锋。
“道长高深,在下不及。”独孤无名颇为豁达,却是他这一生浸于剑道,不求他物。
“独孤居士实有大智慧。”道人施施然,夸赞道。
“哈哈,道长,封某率直,也不跟道长多说了,只是观中可有吃食,封某着实是饿了。”封天柳又笑,摸了摸肚子。
“待客之礼,自是不会少的,三位居士且随贫道来。”说罢,道人自转身带路。
观中素食居多,三人也不是粗鲁莽顿之人,倒也不觉乏味,反而道人略吃了两口,忽而笑道:“三位居士是否要饮些酒?”
“哦?道中还有美酒?”封天柳第一个笑道,“如此再好不过,还要请道长莫藏私了。”他却是真性情,丝毫不觉与这高深道人有什么隔阂,就如陈年老友一般调侃道。
“是否美酒贫道倒不知了,此酒本是小徒自酿的,贫道并不喝酒。”道人一笑,吩咐身边的道童,“非孤子,去你非虚子师兄的房中提些酒出来。”
道童领命去了,封天柳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奇怪的道人,道人也是坦然无惧,微微笑着。
酒还未至,酒香就飘了进来。
“好酒!”林南不比封天柳嗜酒,但好酒是不能不喝的,哪像封天柳无酒不欢,却从不管酒之好坏。
独孤无名则就单调多了,他虽也喝酒,但酒却是可有可无。
道人露出一抹笑容:“小徒也是嗜酒如命,两仪观周边无数花草无一不被利用,这天香谷香飘十里,倒是对了他的胃口。”之后他又指着匆忙跑进来的道童道:“非孤子,你又偷喝酒了,也不怕掌观师兄教训你。”
道童挠了挠头,讷讷笑道:“师叔怎么知道的?”
“这酒坛乃是你师兄特制的,若是封好,一丝味道也传不出来,若不是你偷喝,又怎会已经开封?”道人轻笑道。
“师叔可别告诉师父啊。”道童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他也只有在这位师叔面前才敢这般放肆。
“罢了,你快给三位居士倒酒吧。”道人又笑。
“也给你自己倒一碗吧。”封天柳插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喝酒了。”
非孤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师叔,道人点了点头,他这才喜笑颜开地给自己的碗里倒酒,倒连三位客人也先不管了。
“此酒名唤百里香,几位居士饮后切莫到北边长有天香谷的山麓去,那嗜好天香谷的嗜谷鸣虫可是大麻烦。”道人见三人都饮了酒,又出言提醒道。
酒饱饭足,封天柳这才提及来意。
“这位道长,观剑道人可是两仪观中的道长?”
“不错。”道人点了点头,“观剑正是贫道师兄,只是十余年前他就已经过世了。”
“这倒是怪了。”封天柳摸着下巴,佯作疑惑,“五年前我见过的难道不是观剑道长吗?”
“非孤子,且领封居士往你观剑师伯的居士。”道人也不解释,只是吩咐非孤子道。
封天柳自跟着非孤子去了,独孤无名和林南却仍旧坐在这里,其中只有一个原因——这个道人身后正负着剑。
“在下林南,请问道长道号。”林南先站了起来,正色道。
“贫道观浑。”道人依旧含笑,却也站了起来。
“林某素知两仪观武学昌盛,封兄是来寻故人,我却是来讨教两仪观武学的。”林南侃侃道。
“贫道已知居士来意,但道讲清净自然,是以贫道不会与居士过招。”观浑虽是这般说,却还是取下了身后的剑。
林南坐了下来,与独孤无名两人都看着观浑手里的剑,他们已经明白了观浑的意思。
“贫道的剑,并不是剑。若是要讨教剑法,还是要找贫道那已故的观剑师兄。”观浑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手里的剑。
“贫道尚水,水者,静则清,动则浊,平稳则载,颠簸则覆,水势百变而无一固执。”说完这一句,观浑忽地收了剑,笑道,“两位居士可满意了?”两人为讨教武学而来,观浑一剑未舞,却问两人是否满意,偏偏这还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独孤无名、林南两人竟然都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封天柳已经推开了门。
室中徒有四壁,唯一蒲团,一剑,一人。
剑挂壁上,人坐蒲团,背对着门,正视着剑。
人专心致志,丝毫不知身后另有一人。
“半世观剑索剑道,一日忽明缘幻梦。”
无数次重新地品味着这句话,坐着的人早已痴了。
忽听身后炸雷般的笑。
“剑哉道哉何其辜,幻乎梦乎我本我。”
“我本我?”庞雪梅猛然惊醒,回头望去,一个胡子拉碴,看来三十七八的中年男人正含笑看着她。
“看来这便是观剑道长的佩剑了。”封天柳笑道,竟就取下了墙上的剑。
“你是谁?”庞雪梅有些诧异,眼前男子全不尊重的态度着实令她不解。
“封天柳。”封天柳笑了笑,把剑丢给了庞雪梅,“手中不拿着剑,只看着能有什么作用。”
封天柳!庞雪梅更诧异了,她出身丰州,又怎不知道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丰州大侠呢?何况庞血那次立下大功,就有封天柳的原因,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高峰之上遇到昔日的绝代大侠,不过她天资聪颖,此刻也明白了为何观浑令她在此滞留三日,就是为了等封天柳!
“封大侠。”庞雪梅站起身来,拱手尊道。
“哦?你认识我?”说实话封天柳还有些惊讶,毕竟他昔日扬名本就是他人的阴谋,也只在丰州地境有些名头,他之后游历的其他地方还真鲜有知道封天柳这三个字的。
“雪梅出身丰州。”庞雪梅解释道。
“这倒难怪了。”封天柳点了点头,旋即又问,“却不知姑娘在此地是为何?”
“我乃上京庞家第五代女庞雪梅,本次奉命出征,调查兄长败战内情。”庞雪梅没有隐瞒,直言相告。
“庞家?”封天柳皱起眉头,“你兄长可就是庞血庞将军?”
“正是。”庞雪梅拱手应道。
“果真如此,庞家真是人才辈出啊。”封天柳当然也知道庞血,昔日庞血率八十死士刺杀与丰州壤接的南东岳西元帅,并借此机会将丰州边境推进了东岳山山脚,自此丰州边军占高地之势,保了丰州十数年平安。
忽地,封天柳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庞家除了你,可还有女嗣?”
庞雪梅虽奇怪封天柳此问,却还是老实回答:“并无。”
封天柳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地看了庞雪梅一眼:“你可是曾在天香分坊中,还收了一个金元宝?”
庞雪梅略带苦笑:“封大侠所言不错。”
“那人之后可还有找过你?”良久,封天柳终于还是问出口。
“不曾。”庞雪梅其实早已知道自己只是被人利用了,但在将元宝送给舞夫人之前,她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他也早已放弃了丰州知州之位,完全消失了。”
“他们都并非常人。”封天柳回忆起记忆中经历过的缜密阴谋,点了点头,“说不定某一天,他们又会出现。”
“是。”庞雪梅应承道。
“你我有旧,有缘,只是我早已自由惯了,不便随你一道,”封天柳想了想,突然拔出了身后的清风剑,笑道:“我也没什么给你的,把你的枪取来。”
“多谢前辈赐教。”庞雪梅的枪就在身边,寸步不离,她一挽手,已将枪身抓在手里。
“两位居士,师叔说若你二人要较量,请务必换个地方。”非孤子恰如其分地插嘴道。
“如此亦无不可。”封天柳长笑,“这边难免施展不开。”
“请随小道过来。”非孤子施了个道礼就带起了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