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的一声,文携将手中的剑按在桌上,百思不得其解,“那蒙面人抓顾修辞做甚?”
文冠一直瞒着文携他二人手中有【浮屠九级】之事,就是怕节外生枝,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会儿害怕将这件事给抖出来,因此极力推荐由明若暗中下山去查清楚此事。
文携本就有意想让明若下山历练,这几年四方门到处吞并扩张苍南周围的小门小派,就是不见对苍南动手,实在让人费解。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趁此机会下山一探究竟,而且武林大会日益临近,也是时候该准备下山事宜了。因此他同意了文冠的建议,决定由明若代表苍南派先行去参加武林大会,而他和文冠安排好事务后随后与他们汇合。
明若出发的前一晚,文冠半夜行来,明若正在收拾包袱,转头见是他,不禁扬起微笑,躬身施礼:“师傅,这么晚还未就寝,是否还在为修辞之事担忧?”文冠见他体贴入微,心中颇为安慰,叹口气道:“修辞生性胆小怯弱,此刻落入贼人之手,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
明若见他平日里对修辞动不动就打骂,还一直以为他不喜欢修辞,此刻见他面带愁容,才知道误解了他,不觉心中一暖,安慰道:“修辞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那人既然敢劫走他,定是有所图,不管是木晋师弟说的【白鹿剑】还是【浮屠九级】,只要东西没有到手,修辞应该暂时性命无大碍。”
文冠点了点头,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缓缓道:“为师年轻的时候干过很多荒唐的事,唯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将你们二人带回苍南。当年慎智大师嘱咐我,倘若他有难,便好好照顾你二人,如今修辞不知下落,真是有负大师嘱托。”
“师傅无须自责,修辞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之于我,犹如亲弟弟,此次明若定当安然无恙的带回他,师傅请放心吧。”明若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出言安慰。
他见文冠两鬓生出了丝丝白发,想起当年他爆烈刚强的性格,与眼前殷殷嘱托,神色不宁的老年男子相去甚远,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还有一事,我需嘱托你。”文冠欲言又止,似乎在顾虑着什么,“那【浮屠九级】你在人前千万不可展示出来,尤其是你掌门师伯面前。”他见明若有些迷惑不解,叹了口气道:“你师伯为人多疑,我怕他认为你心存异心,此事你需切记。”
他眼见着明若出落得出类拔萃,心中自然骄傲但又不可避免的感到一丝隐忧。当年自己与文携师出同门,武功难分伯仲,本来也是有可能继承掌门之位的,后来就是因为文携疑心他想要与他争夺掌门之位才远走天涯,两人这才关系好转。明若年纪轻轻,但武功造诣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且他生性张扬率性,文冠怕这次下山之后,文携对他心存忌惮。
两人后来又叙了些家常,直至子时,文冠才悻悻离去,明若感觉到文冠并没有说明真正来意,但他生性洒脱,不拘泥于小节,很快将此事放下。
第二天,文携命安字辈弟子中最为出色的十人随同他一起下山。几人从巴州出发,马不停蹄的奔赴四方门所在的归州附近,一路上留意到凡有名刀宝剑的小门派均惨遭灭门。
十一人行事愈发低调谨慎,刻意避开热闹的城镇,一路翻山越岭,餐风露宿,风尘仆仆,眼见天色已晚,不远处有处茶棚悬挂着彩藩,明若回望身后的高山深水,沉思了下,吩咐众人下马,就地休息。
此时正是照日落山,霞光满怀,茶楼坐满了四面八方的客人。其中居然还有一些头束小辫,身披毡毛的番邦人士。明若见此处人龙混杂,怕多生事端,不敢久留,吩咐师弟们吃完速速上路。
坐下不久,明若很快就发现为何此处这般热闹。原来这茶楼依山傍水,目光所及之处极为清幽,靠南边是一处荷塘,水波清澈,绿萍菱藕,水草丰茂,时不时有鹧鸪飞来啄食。
“此处倒是个好地方。”安贫放下手中的长剑,几人围桌而坐。
“很快,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安莫朝旁边使了使眼色,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彪虎大汉,手持大刀凶神恶煞的闯进茶寮,轰开旁边已然坐下的行人,一屁股旋了上去。提起桌上的茶壶仰头灌下。
旁边有好事之徒冷嘲热讽道:“兄台难道没有听闻最近的传闻么?还敢带此刀出现!”
那人装作不知的继续喝茶,连饮几壶茶水方作罢,斜瞥了那人一眼,五指一张,直接将那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要说便说,唧唧歪歪的做甚?!!”
那人吓得脸色发白,全然没有了刚才讥讽的气势:“我也只是,听说,最近凡是有名剑宝刀的门派若拒不交出均惨遭灭门。我。。我只是为兄台身负宝剑担忧而已。”
那粗莽汉子大笑一声,满脸不屑:“你怎知我这是宝刀,我一进来就发现你一双贼眼灼灼不离此刀,分明就是你心怀不轨。”说罢,拎起拳头便要打,那人几番告饶,连陪不是,只差磕头了。本来明若几人是想挺身而出的,但一见那人那见风使舵极尽阿谀谄媚的模样,立马好感顿失。心中暗想:此二人皆不是啥好鸟。
正当旁观之时,忽从里屋掀帘出来一妙龄少女,端着饭菜,明眸皓齿,顾盼神飞。她见众人直直盯着她,两颊生红,艳丽之余,更生出一抹娇憨之态。
这里面坐的全是一群粗莽男子,见她这幅娇滴滴的模样,骨头都酥了。几杯酒下肚,擦了擦沾在胡子上的酒水,目光渐渐有些猥琐起来。一会差使她送茶倒水,一会抱怨她速度过慢。小姑娘明显有些招架不住,黑漆漆的眼珠慌乱无措。幸好茶寮的小二及时出现,他朝小姑娘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屋,自己堆着满脸笑容给人赔不是。
那粗莽汉子不领情,愣是追着那姑娘也要一起进里屋,那小二年纪轻轻的,却不是很好打发,许是整日与这些人打交道,态度居然有些不卑不亢。
“吴二爷,您看这周围都是奔赴武林大会的英雄,小二谁也不敢得罪,舍妹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周,若是待会打翻了酒壶岂不是在天下英豪面前失了您的颜面,还是由我来伺候比较妥当。”
吴铁虎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恶霸,他所在的三虎帮无恶不作,经常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一带的百姓极为厌恶他,甚至暗暗里做了首打油诗:“一虎张狂二虎霸,三虎作恶众人怕,虎头虎脑混不吝,见人就杀为了啥,哪日擒得三寸在,虎头一落笑哈哈。”
“哼!拿秦燕巢来压我?!”吴铁虎冷笑一声,大手一拍,桌上的茶杯酒水震得三寸高,拿眼斜睨小二道:“他秦燕巢就是个懦夫,在官府和魔教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有你们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假惺惺的投靠于他,我才不受他管……”话虽如此,可也再不见他耍横,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喝酒。
明若心中好笑,收回视线,举杯就饮。茶寮一时相安无事,傍晚凉气上涌,风生两袖,顿觉神清气爽。
“这【余后】应该是指一位女性,为了纪念她而建造此楼。”不远处有两人因为茶楼的名称吵了起来,明若方才一直注意这位吴铁虎,是以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动静。此刻见二人声音愈来愈大,便转了头看过去,只见两名身着蓝布衫的弟子争得面红耳赤。
“非也非也,依我看应该是指劫后余生,在此清茶淡饭了却残生的意思……”茶楼里有更多的人加入讨论,那几位番邦人士轻蔑的笑了一声,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明若被那几人吵得直皱眉头,招来小二一问,小二抬头看向茶楼彩潘上的字,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在下才疏学浅,幼年未曾读过几本书,没有往高深的方面想过,只是觉得我这茶楼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之所,因觉【茶饭】二字不雅,遂取名叫【余后楼】。”众人听后绝倒。
明若与众位师弟闻言哈哈一笑,忽听旁边传来讥讽声,那几位番邦人士露出一脸鄙夷之相。
“素闻你们中原人士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舞文弄墨,才会大好的江山让别人侵吞了将近大半,看来此言非虚。”
“你什么意思?”那名蓝衫男子拍桌站起来。
那几名番邦人士看了他一眼,神情倨傲不羁,“一个名字也值得你们这般大肆议论争吵,不是无所事事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明若见那几人出言不逊,心中大为不快,反问对方一句:“我大唐浩浩礼仪之邦,自古以来便讲究尊师重道,岂是你们这些放羊赶牛茹毛饮血的番邦人士能懂的?”
“岂有此理!”那几人愤怒的拍桌而起,为首的那人轻笑一声,挥手制止属下上前,“你们大唐也只配当做【礼仪之邦】。先是被胡人安禄山逼得狼狈逃出长安,后被众大臣逼死贵妃于马槐坡,于国,需要借助我回鹘勇士力量击退叛军,于地方,众节度使全然不听调度,大唐早就名存实亡,外强中干。你们这些个草民不思救国不说,居然还整天在这里醉生梦死,沉迷于琐事而自得,真是可悲可叹又可笑。”
“我大唐人士怎么了?论风俗,孔孟老庄,闻名中外,桃李满园;论国土,沃野千里,皮泽四方;论实力,四方归降,八方来朝,论武功,风云际会,英雄辈出,论人物,后起之秀,有我没你。”此话一出,满座皆叫好,掌声此起彼落。
“你……”那几位番邦人士额上爆出青筋,显然气极。但又言语不通,只好叽里咕噜用番邦语言大骂一通,激动的挥舞着拳头,那样子似要冲上前来大打一架。
安明若接着道:“倘若几位真觉得中原这般不堪,你回鹘又何必不远千里几度迁都中原,说到借兵,你回鹘几次趁借兵之机侵吞我中原领土,虎狼之心,天之昭昭,每逢天灾人祸,我大唐屡屡资助你番邦大量金银财宝度过难关,到头来你等出尔反尔,反倒趁机勒索我朝钱财,此等豺狼虎豹之士,也配在我中原人士面前称勇士!!”
那几人看向围过来的众人,脸色愈发铁青,眼角跳动,一拳将面前的桌子砸个粉碎,冲上前来,被为首的那人拦住,眼色示意不要多生事端。上前几步认真打量了明若几眼,皮笑肉不笑:“都说中原人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抬手作揖,姿态恭敬。明若见他非但没有发火反而态度温和,暗觉自己反应过度,遂缓和了脸色正要回礼。那人忽然凌空伸出一掌,五指化为爪,凌厉的朝明若腹部袭来。明若连避几爪,凡被那人所抓之物,皆应声碎成粉末。明若抓住空隙,以退为进,顺势擒住那人手腕,春风化雨般左边一带,同时左脚上踢,右脚下绊,如是拳来脚往不下数十招,双方均不甘示弱。许久,退至两旁,隔空相望。
安莫等人大惊失色,持剑迅速围笼到明若两旁,与那几人隔空对峙。
“无耻戎夷,竟敢暗中偷袭。”安贫怒斥,见对方手下几人皆摩拳擦掌,颇有大干一架之势。
那为首之人听后也不恼,甩了甩手腕子,偏头看着明若:“小子,你师承何派?报上名来,他日定当上门讨教高招!”
先前争论的那两名蓝衣男子接话道:“我中原门派流派纷呈,博大精深,就算告诉阁下,阁下也未必知晓。倒是我兄弟二人近来游历中原,听闻回鹘内乱纷争,部落逃散,我以为阁下此刻应该关注自家那点破事才是,被迫流落中原,还敢气焰如此嚣张,也真是好胆量。”
那人闻言半天不说话,面色渐渐潮红,目露凶光,脸上杀气毕现,许久又宛若无事般抖了抖身子,若无其事般笑道:“好一张利嘴,火赤哈尔领教了,咱们后会有期!”
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大汉犹忿忿不平,咬牙恶狠狠看了明若几人一眼。随手置于口前,吹了声口哨,栓在柱前的马匹扬脖一声长嘶,挣脱栓绳,朝火赤哈尔奔来。
几人翻身上马,坐在马上的火赤哈尔回头看了明若几人一眼,目中饱含深意,扬尘离去。
那两名男子跟上前几步,久立庭前不动,风度翩翩的摇动折扇:“回鹘人善养马,看来不假。这青骢马,龙行虎步,精神气较之一般马匹高出许多,只是不知道骑上去是个什么滋味,憾哉憾哉!”
旁边传来讥笑声:“无尘馆一群书生主事,文弱书生还懂御马之术?哈哈……”吴铁虎冷眼旁观几人与火赤哈尔的争端已久,两人江湖上见过几面,他也对无尘馆人士舞文弄墨,一股子酸腐之气甚是瞧不起。
蓝衫男子闻言一笑:“文弱书生的确不怎么懂养马,只略通一些制服恶犬之法。”话毕,手底折扇化为利器,凌空朝吴铁虎劈去。
吴铁虎弯身险险闪过,脸色铁青。也不知道那折扇是何材质所为,居然水火不浸,仅凭一把折扇,吴铁虎的刀竟然伤害不了那二人分毫。
那书生二人收回折扇,冷落冰霜的瞅着着吴铁虎:“倘若下次再敢对我无尘馆出言不逊,我机枢二生定饶不了你!”
吴铁虎眯眼打量了两人几眼,神色几经变幻,终是愤愤的咽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出茶寮。
那两名蓝衫男子举杯从后桌朝明若几人走过来,面带笑容道:“方才听少侠一番话,令我师兄弟二人十分钦佩,知你我乃同道中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共饮此杯,日后有缘长聚。”
饮毕,二人抱拳告辞,上马离去。
“师兄,这二人见多识广,刚才为何不向他二人打听下师弟的消息?”安莫问旁边的明若。
“不知其底细,如何好贸然相问?”明若叹了口气,拾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几人翻身上马,继续往归州方向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