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辞上得高台来,由于心理没底,且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有些紧张,是以刚落地便崴了脚,身子有些不稳的摇晃,惹得台下喧哗声起,爆出一阵唏嘘声。
秦应时眉目明朗,目中闪过一丝不屑,举止从容道:“那秦某今日就得罪了。”
这情形实在有些尴尬,顾修辞斟酌着词句解释道:“秦公子误会了,我上来不是要找你比武,而是要找他三人——”说罢,指向一旁正端杯的夏栋三人。
夏栋自然知道顾修辞找他何事,故意斜眼打量着修辞,煽风点火道:“顾掌门是觉得秦公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是不是?”
修辞才迈开两步,秦应时闪身过去拦住他,星眸微眯:“你先过我这关再说吧——”说完,身形紧逼而来,修辞本就不想与他纠缠,是以步步退缩,眼见已经被他逼至高台边缘,修辞朝台下看了一眼,皱眉道:“秦公子,我只是与夏栋三人有些恩怨需要了结,并未想过要上台比武,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秦燕巢见顾修辞如此不识相,气得当场拂袖而去,回到冠林台的书房刚坐下,心里又忍不住好奇,想知道现场状况,遂派了身边老奴程叔过去观看,每隔一阵子回来报告情况。
秦应时冷哼一声,欺身上来,扣住他的手腕道:“本公子最讨厌你这幅无辜博取同情的样子,上次会元山庄也是让你出尽了风头,这次你又来搅局,你三番五次与我作对,还问我为何苦苦相逼,实在是荒谬可笑!”
顾修辞实在是不能理解他的逻辑,那次会元山庄他只是好意出手制止赵归元等人而已,在他秦应时眼里竟然等同于与他作对,简直不可理喻。
修辞脚尖点着高台边缘,身子半悬空,见多说无益,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想怎样?”
秦应时扭住他的手臂,同时绊住他的右脚,信心十足的朝台下一扔,冷笑道:“打赢我,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修辞顺势朝后仰翻,单脚踩在秦应时肩膀上,短短瞬间已经峰回路转,双手交叉格挡了对方几记杀招,侧过脸来:“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罢,双手缓缓放下,凝神聚气,任凭真气流转全身,一改先前退缩懦弱的模样,再出手时携着虎狼之势,招式刚猛强劲,与秦应时的燕宕掌一时不分上下。
程叔见状,目光沉沉,几个掠步,人已远在人群之外,悄悄潜进了后院的书房。一进来便瞧见秦燕巢正执笔在桌前练字,那人云淡风轻道:“外边情况怎样?”
程叔恭敬回道:“那小子貌似有几两功夫,居然能抵挡少主的燕宕掌。”
“哼,侥幸而已,依我看来抵挡不了时儿十招。”
程叔点头称是,得到吩咐后缓步回到冠林台。
“老奴听人说这小子是新创立绵山派的掌门,上次麻姑峰与三虎峰被灭均是此人所为,据江湖中人传闻,此小子武功诡异,师承数家,博采众长,连魔教的谢仇天也悄悄被他灭了……”
秦燕巢闻言重重的搁下毛笔,程叔拿眼瞧去,只见桌上大大写了个“鹤”字,笔走龙蛇,着墨处刚劲有力,想必桌面上已经薄薄的渗透了一层墨迹。
“那是江湖中人吹嘘而已,应时这小子到底武功不济,想我当年初出江湖之时,哪里有人能截住我三掌,再去探——”秦燕巢满脸不屑道。
程叔回到台下时,顾修辞正捏了招“天罗地网”,笼罩在整个冠林台上,四周的兵器架受真气震动东倒西歪,秦应时徒劳的劈了几掌,根本无济于事。
“那小子居然会天罗地网。”程叔双手交叉,恭顺的立在窗前。
秦燕巢捏着毛笔没有出声,任凭墨水弄脏了他心爱的烫金宣纸,许久才问了句:“你瞧应时能撑住么?”程叔默然良久,摇了摇头,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秦燕巢若有所思,最后淡淡的吩咐了句:“你再去看看。”
“那小子还会大象无形。”
“那小子的武功貌似与庄西寺颇有些渊源。”
“。。。。。”
“少主输了———”程叔垂手立于秦燕巢身侧,声音没有起伏道。
秦燕巢负着双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色浮出几分懊恼,自己一心栽培的儿子当众打不过手下的小门派,确实是件丢人的事。他挥挥手,程叔以为他是要自己带路,高兴道:“盟主是要前去观看?”
“不,你继续探。”
程叔略失望的敛了敛目光,佝偻着身子朝门口小径走去。
待人走后,秦燕巢再也静不下心来写字,皱眉凝视着窗外,缓缓道:“这武林中武功在我之上的唯有隐退的顽石和尚和瞎眼老道,这小子居然会他们的天罗地网……”程叔已经走远,自然是听不到此句嘀咕。
秦应时从台上爬起来,慢条斯理的擦掉唇边的血渍,目光宛若笼罩了一层寒霜,他自幼被当做下一代武林盟主而培养,父亲待他任何方面都自然要严格许多,而他也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终有一天,这江湖是属于他的。没想到今天却被顾修辞当场毫不留情的推翻了他在众人面前的形象,这叫他如何服气。他佯装破冰而笑道:“顾掌门果然少年英雄,在下不才,还想厚脸皮再领教三招。”
修辞目光一直没离开旁边的夏栋三人,刚想靠近三人又被秦应时从前面挡住,修辞还未回答,台下的众人也没有看清状况,秦应时忽然发难,握指为爪,凌空袭来,修辞连躲了几下,他穷追不舍,几次朝他胸口抓去,修辞不敢置信的扣住对方手腕,吃惊道:“你居然会掏心掌……”这是谢仇天的独家绝学,连独龙也只会皮毛,他居然使得如此流畅。
夏栋一直密切观察修辞,见他年纪轻轻身负好几门绝学,心中嫉恨又畏惧他扬名立威于此次大会上,遂趁喝茶间,指间翻出几只细银针,针头沾满了剧毒,趁着两人互搏之时发出。
修辞深知夏栋阴险,是以一直有所防范,他终究不忍心秦应时中镖,出言提醒:“小心——”秦应时闻言闪避,那针落入旁边的兵器架中,肉眼几乎看不见。秦应时趁势出手,双爪没入修辞胸膛中,顿时鲜血横流。修辞两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反手拧住对方手臂一折,秦应时受痛松手,修辞腾腾退后几步,半跪在地上。
秦应时在一片“秦公子没有出全力”“秦公子有意退让”声潮中道了声承让便缓步下台,方才他也只为了扳回几分颜面,倘若再狠施毒手难免有失风度,落下不好的名声,所以见好就收。
修辞好意提醒,他却恩将仇报,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修辞面色阴沉的看着秦应时,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叹口气,这种卑鄙小人多说无益,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前方夏栋三人:“交出解药。”
夏栋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台下众人,神态慵懒的走出上宾席,边走边解开身上的披风道:“既然你等不及最后与我们交手,那本阁主就陪你好好玩玩。”
江湖上的人都只知道鸣凤阁的宝刀宝剑天下一流,而且这些年夏栋也为了躲避光王的暗中追杀,刻意低调行事,韬光养晦。如今光王眼看着身体大不如从前,有意传位于长子李漼,这才敢出来江湖上活动,是以江湖中之人大多没有见过四人的身手,因此见到他四人凌厉狠毒的阴阳掌,纷纷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本来应该与鸣凤阁对招的灵鳌峰弟子简鸣峰悄悄松了口气,幸亏这个偷马的小子打乱顺序,才侥幸逃过一劫,否则以他四人的功力,自己不死也残。
程叔将现场情况如实汇报,顺带提了句:“原来鸣凤阁的四位阁主深藏不露,老奴方才有意观察,发现对方使的居然是当年名震关内的阴阳掌。”
秦燕巢闻言一愣,随即一拍桌子,连叫几声“好好好!”,将毛笔扔下,抬手一挥袖子,豪气万丈道:“快为我带路!当年有位不出世的高人曾对我说过,这武林分而合合而分,十年后必再出一名霸主,一统江湖,老夫子诚不欺我也……”
秦燕巢内心激动,多少年没有这样的高手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本来是程叔在前面带路,他心中焦急,几次踩到程叔的衣摆,所以干脆自己走在前面,一路龙行虎步直达冠林台。
到达时,台上修辞正在与夏栋几人纠缠,好几次负责偷袭的萧深藻都有意放过,导致修辞有机会喘息,愈发不敢掉以轻心。
修辞见自己不出狠招,几人不会拿出解药,情急之下发动了全身的护体罡气,与自己从顽石和尚招式里领悟而来的最后两层浮屠九级融合在一起,爆出一阵强烈的气流,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周围悬挂的籓布带出“啪啪”之声,兵器摇动,将这场比武推动到了最高潮。
气流中央一道“卐”字凌空劈向四人,修辞有意报恩,所以气流卷向另外三人的会偏重些,四人推掌抵挡了阵,最终纷纷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好小子!!”秦燕巢忍不住出言喝彩,那模样恨不能为顾修辞摇旗呐喊,旁边的秦应时目光阴沉,不发一语。
修辞几个箭步,已经站在了夏栋面前,扣住对方脖子:“交出解药!”
夏栋吃定了他不敢在众人面前拿自己怎样,皮笑肉不笑道:“盟主有规定,比武点到即止。”
修辞看了他一眼,冷哼了声,撂下狠话:“既然是我赢了,那规则自然是我说了算,有不服气者,尽管上来挑战。今天你若不交出解药,我顾修辞豁出身家性命也让你们难逃一死!”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暮山派新任掌门闻绵络目中透出几分跃跃欲试,本以为今年的大会会跟往年一样死气沉沉,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让人热血沸腾,这才是真正的武林大会!
被修辞扣住太阳穴的夏栋垂下目光,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修辞一手拿过,打开瓶盖,将药丸逼入他喉咙中,夏栋面色铁青的抠着自己的脖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诡计多端,我不多留个心眼,到时恐又会着你的道。”修辞等了一会儿,见他无事,便解开几人的穴道,眼神不经意撇过萧深藻,若无其事般移开,双臂一张,跃向台下。
还未曾走两步,张小腿迎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讨个解药还能让你这小子名扬天下!”
修辞被他的打趣弄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刚走两步,暮山派的掌门闻绵络挡住去路,笑容可掬道:“暮山派闻绵络,愿意讨教顾兄两招!”
修辞想也不想便推辞,闻绵络哪里肯轻易放手,当即缠斗在了一起,修辞回身退开几步道:“晚辈此刻真的有事在身……”
张小腿插话进来道:“你帮我教训了阴阳四煞,我替你送药过去,你放心比武吧。”
“这……”顾修辞还在犹豫间,周围的人群已经退开一个大圈,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修辞见状,叹了口气:“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就这样,修辞一连单挑暮山派的闻绵络,灵鳌峰的简鸣峰,岐山派的余锐,四方门的孔放甚,最后连无尘馆的机抒二生也来凑热闹,还有那个跟了一路憨头憨脑的胖子,一路下来,不停的有人上前挑战,不停有人败北,横扫宇内,少见敌手,一时间赚尽了威风。
秦燕巢见此情形心情大好,喜笑颜开,一连叠的叫好,令旁边的程叔十分不解。秦燕巢看出他的疑惑,深呼吸了口气,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当年震慑天下的武林盟主,此刻不自觉红了眼眶,无限感慨道:“这些年轻人近年来一直沉迷于修习速进之法,缺乏内功的积淀。我一直以来,很怕我主宰的武林后继无人,万万没想到这些小子虽然比不上他们的前辈,但是比我想象中的还是要好很多,我真的很欣慰,也总算是不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盟主,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多的后起之秀,吾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