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女孩在家里的地位都很低，基本没什么自由，除非嫁了人会好点。农村人的古板思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下来就是给别人生的；以至于好多女孩不上学，整天在地里干活。
人背，命也不好。枣子村里刚刚办完一桩红事，又要办一桩丧事。怎么回事呢？张红喜死了，就在昨天，被运煤斗子扣死的，昨天中午十二点钟，煤矿下班了，底下的工人为了省事，直接坐在了煤斗子上；由于超重，最后的斗子挂钩突然绷断了，上面共坐了五个人，张红喜就坐在正中间。在这紧急关头，其它四个人纵身一跃都跳了下去，唯独他死死地抓着斗子两边；速度越来越快，整个矿洞里轰隆隆作响。临近煤矿底部时，张红喜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头上的矿灯也被风吹掉了。由于矿底的轨道有限，煤斗子在地面的摩擦力会加大好多倍；这样一来，煤斗子刚到地面就翻过去了，一下子把张红喜扣在里面。人的承受力哪能经得起这般重力，不被压扁，也活不了。隔了五分钟，那四个工人就来到煤斗子跟前，左抬右挪把煤斗子移到一边，急忙抛开张红喜身上的煤块；可惜为时已晚，他停止了呼吸，在矿灯下面目全非，血糊糊一片。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人的依靠。张红喜一死，这一家人好比天都塌了。别人家都会说“老子不死，儿不大”，他们家是“张红喜死了，儿不大”，不是说他的儿子年龄不大，而是智商不高，是个傻子。二十二岁了，还穿个留档裤，一年四季就一套衣裳——棉袄棉裤；胆子也小，见条狗都要往洋芋窖里藏。就是这样一个傻儿，张红喜还希望他给传宗接代，四处打量着给他成家。
死的人死了，活着的还得生活。一番闹腾之后，张子明和煤老板达成了最终的赔偿协议；煤矿一次性赔偿二十万，年底分红继续按一个人的名额发放。
儿死了，还是个大儿，这让张子明极度悲伤，逢人就哭，一夜之间头发全部变白，牙也掉了几颗。唉！人死不能复生啊！再多的思念，再多的悲伤也得挺过来啊，要不让这孤儿寡母咋活了。
张红喜有三个孩子，除了个傻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她俩十分聪明漂亮。大女儿叫张振秀，二十岁，已婚；二女儿叫张振芳，十八岁，订婚了。
以前倒是有几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张喜红的傻儿子，那都是看在大人的份上，可他一死都拒绝了。这可怎么办呢？让张子明很是头疼；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行——换亲。那就只能退掉张振芳的这门亲事，再去盘问哪里有换亲的人家。
在农村，退亲是一种断子绝孙的行为，不是被骂的狗血淋头，就是把家给抄了。没办法，张子明只能面对现实，出了什么问题都让这个老头子扛吧！不管怎样，先要说服自己的人。只见张子明把张振芳叫到一旁，边抽烟锅子，边说：“小芳啊！咱们是家命苦的人，我当了半辈子村长没亏待过一个人，没贪图过共产党的一点东西，咋命就这么苦呢？”顿时，老泪纵横。张振芳见状，也哭了起来，边给张子明递手绢，边安慰：“爷爷！会好的，相信我，苦日子总会过去的，您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小芳连爷爷都没有了。”“爷爷不哭，小芳也不哭。”张子明急忙用手绢抹去眼泪，平复了下心情，语重心长地说：“小芳啊!你爸从出生到死没享过一点福，没穿过一件好衣裳，死的时候还是那套缝缝补补穿了十几年的中山装；吃点穿点不算什么，饿不着，冻不死就行。唉！一村人唯一一个憨汉出在自己家里，就那个憨样，你老子还不死心，不是这里打问就是那里盘问，看能不能给成家了。这下倒好，都.......”张子明再也说不下去了，浑身颤抖，气喘吁吁，放声大哭起来。张振芳急忙靠在他的左腿上，右手给他搓背，左手接过手绢给他檫眼泪，边哭边说：“爷爷，大哥是傻，没办法啊！谁不想要个好的，等上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尽力而为，争取能把大哥成家了；别哭了，爷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如何，退亲的事一定要说，再不说以后就不好开口了。张子明坐直身子，叹了口气，盯着张振芳说：“小芳啊！要不把你的亲事退了吧？咱们找个换亲，这样......”没等他再说下去，张振芳捂住嘴，撒腿就跑.看着张振芳远去的背影，张子明的心如刀绞一般痛，半张着嘴，眯着眼睛，仰起头，痛哭流涕地说：“造孽啊！”
时间久了会让一切都平静下来，张振芳也不例外；仅用一天的时间就答应了换亲。
这事拖不得，既然张振芳同意退亲，那就赶紧去男方家里说清楚，省得夜长梦多。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子明就牵着毛驴，托着订婚的东西出发了。男方家不是很远，大概二十里路程，按照正常的走法最快也得两个小时，可张子明只用了一个半小时，他是一路小跑来的，因为他怕天亮后，知道的人就多了，传出去不好听啊！
天刚亮，张子明就来到男方家的大门口，没等敲门，一条大黑狗就从大门边上蹿出来，猛地扑了过来，幸好拴着，缰绳也短，没有咬到。狗叫的这么厉害，男方家的女主人出来探个究竟，一看是张子明来了，边开大门，边笑着说：“张叔咋来了？快进来，掌柜的昨天到集上卖羊皮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先歇着，我给咱抱柴火做饭。”等到张子明拉着驴完全走进大门里面时，女主人一下子愣住了，忙问：“张叔，你老是不是嫌弃我们的东西少了？怎么送回来了？”张子明有些惊慌失措，故意装作没听见，解开鞍子，准备卸下驴身上的东西。女主人见状，急忙上前，双手牢牢地抓住驴笼头，再一次问：“张叔，您这是什么意思？”张子明低头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娃娃，你也知道叔叔的情况，不出这事咱们肯定是亲戚，现在......”“什么？你想退婚！门儿都没有！你也是当了半辈子的村长，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我们把日子都择了，人都请了，东西也备了，马上就要过门了，你们不来了，把我们当什么了，耍猴吗？”遇到这么理亏的事，张子明没话回答，只能连连点头道歉。女主人哪能接受道歉，不管他多么真诚，人家就是不同意。
无奈之下，张子明只能扔下东西先走人。没等走到大门口，女主人就死死地堵住了他，一把把大门紧闭，锁上。“好了，我不管事，等掌柜回来再说吧。”随后便回家了。人的情绪瞬息万变，知道是来退亲后，女主人再也没有那份好客的热情。不要埋怨别人，一切都是自找的。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张子明的所做所为完全是在造孽，坑害了无数后人。
上午十点钟，男主人回来了，他本想向张子明打个招呼，可院子里的景象让他不知如何开口；没弄明白前先问问妻子，“秀！把门打开！”听到有人呼唤，张子明急忙抬起头，站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女主人抢先了。“掌柜的，他是来退亲的，东西都送回来了，你看！”边说边指着驴身上的东西。男主人是个暴脾气，哪能接受这样的侮辱，只见他顺手拿起一个放羊用的铲子，使劲朝张子明扔去，咣当一声，铲子直接打在张子明的右小腿上，鲜血直流。女主人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前阻拦，边给丈夫使眼色，边低声说：“他都快要入土安眠了，你这是想换条老命吗？谁做亏心事神仙知道，迟早会有报应；再说咱们的娃娃又不是憨汉，今年照样给娃娃成家，气死这个老不死的。”张子明还算是个明白人，道理懂得很多，不像一些无赖，挨打了还是很诚恳地说：“娃娃们，我理解你们，咱们都不容易，叔叔也没办法啊！谁愿意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好了，这事是我的错，你们打我也是应该的，我不会讹你们；就这样把，下辈子给你们把这份亏欠补上。”紧接着一瘸一拐卸下了驴身上的东西，拉着驴缰绳，转身朝大门走去。到了这个份上，女主人没再阻拦，打开大门，站在旁边，把头迈向一边冷冷地说：“你走吧！”张子明用亏欠的眼神看了看他们，跨出大门槛，头也不会地走了。刚没了张子明的影子，女主人就咒骂起来：“这个老不死的，断子绝孙的事都敢做，今天就把那老狗让阎王给收了，呸！老娘能看上你的死法。”随后便快步回家了。此时此刻，男主人像木头一样呆呆站在大门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几天的时间就传遍十里八乡；人人们纷纷指责张子明精明一世，老了却做了一件这么缺德的事。唉！没办法啊！人能有多大本事？老了老了，还要承受如此巨大的舆论压力，何时是个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