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玄殿中冰冷的琉璃烛光倒映着冰冷的人影。
他输了。
桌案上是东陵和南国送过来的和书,休战四十年,这意味着他在位的有生之年不会再有争斗,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国的百姓,只是他呢?
他机关算计,亲手斩了练府莫家满门,害了雀惜,逼走了晋王,做尽了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他,抵不过他的才智,抵不过他的心胸。
如果一个人迫的他交出吞没东陵的四座城池的同时,一方面牵制了东陵,协商了南国,签订了四十年的和平协议以绝后患;另一方面成就了莫逍遥,说服了晋王,……以最快的速度扭转了所有的局面,那么这该是怎么的锦绣心胸……这一次他输的彻底,没有怨念,没有羞愤,也没有不甘心。
此刻平静的心情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平静过,看着殿外一望无际的夜空,脑袋一片真空,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烛光微晃,陌祁轩回头,便看到了男子一身雪白衣衫的站在那里,风姿卓越,绝世倾城。
“你来了。”
薄唇轻启,不带一丝情绪,这是必然的一见,彼此都心知肚明。
陌祁轩转身轻步走到早已摆好的酒筵旁坐下,瑾月眸光微沉,同样走了过去。
面前摆着盛满酒的酒杯,还是那一年的陈酿,酒香四溢。
“我很奇怪,这个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陌祁轩看着他闭口不谈刚才的救人一事,也没有要解释自己绑人一事,此时的谈话,无关感情,只论才谋。
瑾月也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面色淡然,俊雅的侧脸在琉璃盏下微微泛白:
“寰雀台带走练曦的那一天。”
“怎么说?”陌祁轩有些不解。
“你宣夺练阙的兵权,既是因为他功高震主,也是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你准备接练曦进宫的步伐,练曦与我对你来说都是芒刺,你不会动练曦,而你我之间却是避无可避。”
“的确。”陌祁轩不可置否的承认,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北临城地处三国交界,虽互不依附却依旧势力太过,两国联合,再起兵瓜分北临这就是你说服东陵太子和亲的条件,东陵太子一口应允,虽然上官楚瑜疑心其中,也极力挽回却于事无补,而你从一开始也根本没有想过要真心和东陵结合。”
“的确如此,东陵在我眼里并比不上南国,比起我与东陵结合,而北临与南国结合落得两相对峙的局面,我更倾向于和南国联手,如此就算你依附于东陵,我的胜算也要大的多。”
瑾月闻声,了然的点头,继续往下说:“雀惜和亲,你故意派遣侯宪为指挥使,便是想坐实东陵另有企图的罪名,却不知侯宪不仅听命于东陵,还受命于晋王。”
“我的确不知道晋王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做了那么多手脚,我却浑然未觉。”
“他虽藏有私心,对你却是没有半点损害。”瑾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中正的说道。
陌祁轩讳莫如深的勾唇,好不闪躲的迎上他的视线:“莫逍遥一事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无论从何时开始,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要你还了练家莫家的清白,于你同样没有损失。”
“好好好~~~”藏在桌沿下面的手一点点的收紧,陌祁轩眸光深邃流转,久久之后,缓缓的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一侧:
“到最后都不忘了为练曦鸣冤,你果然滴水不漏。”
瑾月也站起身,语气依旧淡薄:“练家虽功高过甚,却并无反心,这本是你欠她的。”
“那你呢,算计了那么多,费了那么多心力,准备要我如何还你?是你陌南瑾的皇子身份,还是这本该是你的皇位?”陌祁轩转身遥遥看着他,这句话问的太过深晦,掩藏了所有的情绪,却又汇聚了所有的情感。
瑾月眼睛带着些许苦涩暗了又暗,再抬起来时却如漫天的星子一般璀璨:“风瑾月还是风瑾月,陌南瑾是代母受过,你我从此一笔勾销。”
陌祁轩身形一震,面色僵硬,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母亲当年一念之差,意图加害你母亲和你,你母亲还之其人之道……理所应当,你喂我“剜心”便是报了我母亲主动挑衅之过,如今一笔勾销,你不欠我什么,我欠你的也算还请了。”
陌祁轩瞠目而视,脑袋里却如恍若隔世般空空荡荡。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对峙下去吗,大哥!”风瑾月看着他,眸光灼灼,身子有些撑不住的一颤,暗暗扶着桌角。
这一声“大哥”却叫的彼此心里发烫,经久十四年,瑾月没想到再次叫出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艰难,陌祁轩更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