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皇宫,外面依旧阳光正好,却丝毫暖不了人心。
街上人来人往,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不是切肤之痛就很快被忘记,直到最后波澜不惊。
观景楼中一主一仆却显得静谧很多,回来锦都数天之久,那位雪衫男子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临窗而站,既不关心开口询问外面的情形,也不主动提说一字半句。
於辛忐忑难安,那日女子一个人抱着灵位惨绝的模样还徘徊在脑海,可那男子却只当未曾看见一般。不时地会不见了踪影,却也不是去看那个孤身惨淡的女子,於辛心头诧异不解,而男子却连眼睑都丝毫不动,自顾的沉寂在自己的心绪中。
细想最近的一些事情,很多事情便都明了的很。废除练家,宣夺洞泾十万大军的兵权就是他开始的第一步,于公自古权臣最忌的便是功高震主,尤其是手握重兵,北漠的江山一半都是练阙手打下的,如今虽功成身退,可那洞泾十万大军依旧尊他为亲信,一国帝王再如何恩宠,也断不会容忍权臣在自己手下如此手握重兵;于私,因为自己的出现,刺激着他壮大自己……
瑾月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倾,带着微不可见的讥讽,直到刘氏母子被抓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回来争些什么。过久了江湖上的日子,连最初的恨意都淡薄了,若不是因为刘氏母子,他绝不会再入锦都,却没想到……生于帝王之家,竟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
若不是他现身锦都,若不是北漠练曦与他缠上,陌祁轩虽有意宣夺兵权,也断然不会做到如此狠绝之地,断然不会…….
外面阳光正好,脑海里却瞬的闪过女子跪在麒玄殿后心灰意冷的模样,她向来张扬胡闹至极,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蓦地,一只箭矢骤然射了过来,掷落有声的插在敞开的门板上,两人应声看了过去,於辛惊惧的声音就霍的响起来:“小郡主!!“
女子明显瘦削的身子包裹着素皋的衣襟,一头青丝落在在肩却异常的衬出一抹冷漠,映着她苍白如雪的容颜,分外凄绝,一只箭还搭在一张拉满的弓上,面色决绝…….
很显然,刚才那一箭是她射的!
瑾月缓缓走出去,两人便站在了庭落间,四周繁花似锦,空气却异常的冷凝。
“小郡主,你做什么?”於辛诧异不解的看着居然会向他们射箭的女子。
“…….我要杀了你。“
女子清冷的开口,眼睛看着瑾月,像是毫无意识的开口,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般。
瑾月明眸一瞠,心中已有了计较,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腕,那里原本一直系着红巾的地方…….空了。
瑾月的眼睛或许有些歉疚和心疼,只是他的瞳眸太深邃,深邃到可以藏尽所有的心思,他的声音淡然无绪,静静的看着女子,若无其事的询问:
“陌祁轩跟你说了什么?”
“我不能让莫逍遥死,所以……我要杀了你。“
女子面色一哀,透着丝丝坚定和绝望,只看得让人一阵心酸,瑾月眉宇一动,便从话语间知其一,推其二,猜到了事情原委。
果然是陌祁轩惯用的手段!
抬眸看过去,箭已经蓄势而来,一击必杀……
“公子!“
於辛一惊,没料到女子出手,想要上前已经来不及,只得惊呼一声,而瑾月却丝毫不避的站在那里,眼睛直视着女子眼睛瞬间掉下来的眼泪,心头一怔,下一瞬便听到箭矢扎进皮肉,金泽箭力道极强,一瞬便穿胸而过,直直的扎进身后的树身上。
男子面色一僵,身子不稳的半跪下去,一只手捂着胸口,血瞬间便从指缝间溢了出来,抬起眼睛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打量着女子,她面色苍白胜雪,眼神像是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的线打了结,而且是死结,越是挣扎迷乱,越是沉迷坠落,最后汇成兵荒马乱的悲伤和绝望。
她唇形微动,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却清晰的听到了那句“对不起。“,瑾月眉宇吃痛的一滞。
这一箭他故意不躲,一为了女子眸底绝望无措,拿着箭站在自己面前的她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他不用易地而处就深刻的从她眼睛里感受到了;二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歉疚,虽然这一切非他所愿,练家和莫家的悲惨下场,女子的悲剧终究追溯根源,他依旧脱不了干系。
“公子!”於辛大叫,却被瑾月抬手的动作止住了要上前的脚步,心头发急的站在那里,只见瑾月强撑着身子站起来,面色毫无表情,只是越发认真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似乎要把她看穿…….
“这一箭我心甘情愿。“
男子声音薄冷而坚定,眼睛紧紧攫着女子:”你为莫逍遥,我为隐瞒身份害你受累。可练曦,从今而始,我不会再做错了!“
艳阳温暖,檀香冉冉,麒玄殿里却一片冰寒。
陌祁轩冷寂的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盘棋局,晋王陪侍在一旁。很烂的一盘棋,却一直胜负难分,显然下棋的两个人都不在状态。
冷硬的指尖落下一子,陌祁轩眼眸冰冷:“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做的太绝了?!“声音深邃,面色更是更不透情绪。
“臣弟不敢。“不动声色,晋王低眉顺目。
“不敢…….”陌祁轩很是诡谲的掂量着男子的回答,转而嘴角勾起一抹邪厉的嘲意:“朕灭她满门,诛连莫家三族,她骂朕滥杀无辜,不配为皇,确实应该!”
他本无意下次狠手,可是在得知风瑾月就是凤岭少主后,他却瞬间昏了脑袋,富可敌国,水上天下的凤岭阁是他的产业,势力是何等的不可小觑!一旁东陵虎视眈眈,南国隔岸观火,若是陌南瑾突然反击,他又哪来的足够筹码抵抗三股势力?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对练家下手,洞泾十万大军是他最有力的抗击保障,可是…….练阙竟敢给他一张假兵符!
他竟敢!!
真的兵符又究竟在哪里?
只有从练曦的身上下手,可是他…….终难开口。
“对了……”执着一枚白子落下,晋王暗扫了一眼陌祁轩,状似恍然大悟般,从腰间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珠子沿着棋盘面递了过去,波澜不惊的解释:
“小郡主在北临城寻的,让我转交给皇兄,听她说是皇兄想要的…….”
琉璃珠!
陌祁轩眸子一沉,深邃的看不到底,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瞬间炸开一般,这不过是他无意间的一句玩笑,那女子屡屡得意飞扬,他便一时起了玩心,琉璃珠有多难得他不是不知,所以故意说要琉璃珠有要用。
一来挫挫女子的势气,二来……也想看看女子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会不会也为了他而费些心思?
如今出现,却像是对他莫大的讽刺和羞辱…….
“她在北临城的船只上大闹,那样子可是前所未有的胡闹,练阙若是见了,只怕她定然躲不过一顿家法!“晋王薄唇轻启,像是没有注意到陌祁轩的神色般,眼睛清澈似乎脑海里已经浮起了女子当时的胡闹情景,带着几分单纯的怀念自顾的说话。
“够了。“
陌祁轩蓦地恼怒,厉声呵斥,琉璃珠紧紧握在手里,脸色阴沉的恐怖,晋王识相知趣的闭口,神色却深邃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