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在那里哭,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卓南以前蹬着自行车,对我丢下这句话之后,挥挥手,扬长而去。
啊,我快疯了,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有的。
离开网咖的时候,那个黄毛网管叼根烟很猥琐的斜睨着我,我撇撇嘴,心中却想的不过是一些关于刚才小小的失落。
桌南,你现在好吗?
原来习惯每天有你在我身边讲污段子的日子过的那么快。
这才一个多星期之余,就像我奶奶说的那般,或许我是个依赖性非常强的女生吧。
可是,我从小到大除了奶奶,我谁都不想依靠。
刚走到家门口,闹哄哄的,辱骂声此起彼伏,听上去情绪都非常激动。
我很讶异。
“快把裙子脱下来,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我才刚到,就听到我妈发了疯似的冲出来,她厉声说。
“不。”我捂着发痛的胳膊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觉得面子很过不去,回绝了她。
“我叫你脱你就脱!”她脸颊上的青肿还没消,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像个疯子。这个疯子把我按倒在床上,开始强行扒我的裙子。我反抗,一脚踢到她的小肚子上,她痛得叫起来,可手上的劲儿却没有小。
裙子终于被她扒了下来,连同我短暂的幸福和尊严,就这样被她粗暴地扔在一旁。简直就不让人活了,我气愤得趴在她扔回给我的又旧又脏的旧服上‘嚎陶大哭’,可惜,我真的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用衣服包住头歇斯底里地扯着嗓子尖叫,但是我的愤怒和痛苦一点也没有减少。
从小到大,在外人眼里我的家庭很有钱,当然了,我的父亲是那么的成功;那么有钱。我的母亲是那么漂亮,保养的那么让人艳羡。
唯有那个慈祥的老人是除外的,她为我唱起他儿时的歌谣,她亲自为我做手铃。
一个老妪和一个脸色蜡黄,满脸黄褐斑的中年妇女,就在这时候闯进来的。“小贱货,哭丧哭得正好!”那女的长得真丑,嗓音也难听,像把坏掉的电锯,嘎吱嘎吱响,我的耳膜仿佛随时要破裂。而他们身后还有个男的,长得很高很壮,光头,紧身的黑衣,一脸的杀气腾腾。
“既然你不肯滚,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说话的还是那个女的,她话音未落,那个光头男人就冲上来了,他一句话没有,上前一步就掐住了我妈的脖子,像抖件衣服似的把她掼到墙上。
一瞬间,我看到米黄色的旧墙被撞落纷纷的灰,她的头和墙面接触的地方,有一小块凹进去,灰色的水泥裸露出来。
“不要打人!”我尖叫着扑上去,想救她。
但那个女的一把揪住我的小辫子,不让我上前,我的头皮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过,又痛又麻;脸皮也绷紧了,像要被撕裂开来。
这样的情况加上这次只有两次,一次是刚上初一的时候,为了哥们儿义气,和桌南他们出去打架,然后就是这次。
难堪如此,狼狈至极。
以前我们住在高档别墅区,那里的每个邻居仿佛都温文尔雅,素质非常。
平头老百姓中的野性,野蛮,原来却是如此。
我拼命忍住疼痛,歇斯底里大喊一声:“啊!”她被我吓得手一松,我转身狠命地搡了她一下,拼命往屋外跑,我豁出去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去叫人来救我和我妈,不然我妈肯定死定了。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等我狂奔到街上,拼命大叫了好几声后,我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内衣!天啦!大庭广众之下,天色未晚,我居然只穿着内衣站在大街上!
想明白这一点后,内心的羞耻和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令我摇摇欲坠,嗓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这时,只见一辆奥迪A6L疾驰过来,在我面前停住,一个男人跳下车,他拦腰抱起我,拉开后车门,把我往里一塞,命令我:“在里面呆着不许出来!”
是那天来的那个男人,以往这种情况下,总是我妈开着奔驰来的。
我听到“咔嗒”落锁的声音。车应该是被他从外面锁上了。车子里稍许暖和,我浑身颤抖地抱住自己,最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但那个狭小仄逼的空间,依然没法让我感到心安。
“杀人啦,放火啦!”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很吵的声音,我稍抬起头,透过车窗,就看到了我家方向那片天空变成了奇怪的红色,无数街坊邻居拎着水桶端着脸盆面色紧张摇摇晃晃地冲往同一个方向。
那是贫穷落后的六三六,留给我少年记忆的最后一个镜头。
我的童年,富有奢华,无忧无虑;我的少年,贫穷苦涩,为了生计奔波。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会在滚烫的恶梦中醒来,在那个梦里,我又回到六三六,回到我衣不蔽体一无所有的少年青春时代,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不出那一声“救命”,眼前唯有熊熊燃烧的大火,倾刻间就将我的面庞无情地吞噬,淹没。
那把火大抵是我妈和那两个老女人和那个丑男人拉扯时不小心把菜籽油壶打倒了。
后来听邻居说,那个丑男人应该是那个脸色蜡黄满脸黄褐斑女人的表弟。
我也不知道我妈当时面对的是一种什么境地,在我眼中,她虽冷艳非常,看上去让人无法接近,可是很是柔弱。那天也不知道她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和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而当时的我想法很多,其实很懵懂。
我也实在难懂大人们的人脉圈子是怎么发展的,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南方城镇,不止是我,我妈对这里的气候一时也难以适应。
可见,她之前的岁月并未来过。
仅仅一个多星期,你都能搅闹出这样让人家常饭后的谈资,就能....
一个闺女对娘亲的恨?我心里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大抵不是,我在遇到他和卓南之前,我心房里只住着我奶奶。
认识桌南之后,我两边心房里各住了一个人。
当时的我看着那场火,我想在很长时间以后,那场火都会是六三六妇女们的谈资,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所幸的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用再听了,因为那之后我算是彻底地离开了六三六,离开了那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我和我爸妈置于死地的流言飞语。
因为那个男人,他提出要我妈和我爸离婚,跟让走。
而作为条件,就是。
那个开奥迪A6L的男人,给我爸一笔钱,作为我和我爸今后的生活费用,还可以把我介绍到重点中学去读书。
让我想不到的是,当这间出租屋只剩我们四个人的时候,我,我爸,我妈以及她的新欢....
我爸竟然出奇的淡然,他欣然接受了那个男人提出的条件。
我已经无语得无法用词汇表达,陪伴了你二十年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抢走了,你就算不冲上去把那个可恶的男人打一顿,至少也该咆哮吧?
或许,你之前的成功积淀了你现在的性格也说不定。
让我更想不到的是,我爸毫不在乎的问我,想去那个学校读书,“小汐你可以选择最好的。”
我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好大,眉头也皱起来,甚至连头发都抖动起来了。
我爸甚至是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总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然后,不明就里的三个小时之前的闹剧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几个人围在狭小的房间里达成的‘协议’也很‘和谐’的结束了。
就在那个刚刚开始虫鸣夜雨的时节。
她和那个男人走了。
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我瞟了一眼我爸,脸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笑容。
当时我觉得是我看花眼了。我看着我妈坐上那个男人的奥迪A6L那一刻,我的心脏‘咚’的猛颤。
我真的好恨,她离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