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寒星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他思忖未来,想他自己的战场在那里。虽然他还不知自己的战场在那里,但可以肯定不会是在家里。现下,他被限制在家里,走不出去,困坐愁城,有志难伸,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战士若怕死,不敢上战场,这会是个笑话。
为此,古寒星再度主动来找他老妈子沟通,前两次沟通无效,只能持续再来沟通。
母子俩见面,古寒星向柳祖芸请安后,他念兹在兹,随即道:「我受嘱托之事已延宕多时,必须赶紧去办,请娘允我出门去完成这事。」
柳祖芸断然道:「都跟你说不行,你怎么还不死心。」
古寒星大义凛然道:「我受嘱咐,要帮杨琴凡姑娘,将剑界宝典送返剑界圣地,以及要帮贺云生前辈带家书回去。就这么简单的两件事情,我答应了。怎知,我连家门都出不了,遑论其它。孩儿有匡济天下、救赎众生之志,若因噎废食,此生都出不了门,只能宅在家里,那孩儿纵使有鸿鹄大志,不能鹏飞九万里,也是枉然。」
柳祖芸坚决道:「星儿你有道理,娘知道。不过娘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所以娘绝对有理由不许你再出门远行。」
古寒星直陈要点道:「娘的担心无非在安全的考虑上,这点孩儿有自信可以处理。我修炼的第四重剑界神功,随时有真气护体护身。纵然遇到危险,还有轻功海天一气,可以让我逃离险境。我保证,不立危墙之下,不去悬崖之边,不涉旁门左道险事,凡事趋吉避凶,善守明哲保身之道。」
古寒星侃侃而谈,合理陈情。柳祖芸难以招架,她有所退让,道:「娘不是完全不许你出家门,短期近程还可考虑,长期远程则免谈。」
古寒星正容道:「出不出家门,不是重点,重点在出家门的意义。若意义重大,如何能再以家门来设限,如何能再以零安全风险当考虑。」
柳祖芸拗不过,只好再提一折衷,道:「你一直执意要出家门,娘都快被你烦死了。不然你早早娶房媳妇来,娘就不来管你这些。」
柳祖芸比较有兴趣谈的,还是古寒星成亲的事情。
古寒星苦笑道:「倘若孩儿想出外去找对象,然后将她们带回家门,这样可以吗?」
柳祖芸笑嘻嘻道:「这敢情好,只要你愿意成亲,什么都好谈。」
古寒星说要出外去找对象,然后将她们带回家门。言中之她们,指的其实是是莲花五女,柳祖芸不能意会,还以为古寒星愿听她的,认真要去找对象。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古寒星即使没被找,也主动来找他老妈子说话。目的要说服柳祖芸允他出门办事。不过,柳祖芸比较有兴趣的还是古寒星成亲的事情。古寒星逮到机会,就使出小孩子要糖的本事,一直求他妈放他出门。柳祖芸的确被烦得很惨,不过她还是不肯答应。
夜灯下,古寒星对自己的影子叹气道:「你这个妈宝,连门都出不去,只能宅在家里,还能谈其它事吗?我看还是在家乖乖的吃奶玩沙吧。」
古寒星心情低落,人开心不起来,乃终日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负责照顾古寒星的仆人,感觉到主子有些异常,赶紧回报老爷夫人得知。
仆人来报时,柳祖芸心知肚明,古啸天则有些不解,经在旁的夫人点了一下,大致上也就明白了。古啸天紧张地问夫人道:「怎么办?会不会有事啊。」
柳祖芸喃喃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星儿是孝顺的好孩子,他懂分寸知进退,等时间过去就会恢复正常,现在我们急也急不来。」
古寒星失踪的那三年,古啸天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因失子而伤痛难复的老婆,那个阴影太沉痛,他也不想再有一次。因此在这次事件上,尽管同情儿子,但他不能说老婆现在的作法不对。
古寒星在回家后,提了这么个要求来。古家在这件事,经历冲突、沟通、热战,目前来到冷战阶段。
在这次的事件上,痛苦挣扎的不仅仅古寒星而已,柳祖芸力阻这件事,心中压力也很大,毕竟古家在大原则上仍必须由男人做主,为此她感到惶惑而心中不安。
这天,柳祖芸特地来太隐寺,找智清禅师告解。人僧对话。
柳祖芸道:「大师还记得我儿子的事吧。他在外历劫三年才脱险返家,结果回来才二个多月,现在成天跟我吵着要再出家门。我怎能再让他离开我们的身边,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他差点都回不了家。可是,我感觉这孩子志向远大,又不忍毁了儿子的志向。这孩子跟他老爸太像,我怕他会跟他老爸一样,心怀志向远大,有志难伸便带着遗憾,一生都不甚痛快。大师,你能就此指点明灯吗?」
智清禅师道:「尘世之事不是出家人能干涉的,请原谅老僧爱莫能助,该怎么做?必须由施主自行去取舍。」
柳祖芸道:「我儿子有大志,说要匡济天下、救赎众生。儿子只知救赎他人,殊不知我们古家是最需要他来救赎的。舍近求远是道理吗?」
智清禅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公子并非救赎他人,而是在救赎他自己。」
柳祖芸闻言不解道:「大师此言含意太深,信女愚昧,可否请大师开释一二?」
智清禅师道:「当你一路救赎,救赎到最后,你就会发现救赎的对象,不是别人,是自己。你儿子救赎他人,就是救赎他自己。妳救赎妳儿子,就是救赎妳自己。」
柳祖芸迷惑道:「救赎儿子,就是救赎我自己。这是何意?还有,我需要被救赎吗?」
智清禅师道:「请问施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柳祖芸思忖,她来当然是为了儿子之事,然而真只是单纯为儿子乎?难道不是为了求得自己的心安而来。
如果求得自己的心安就是所谓的救赎自己,那要如何才能救赎自己呢?按大师的讲法是要救赎他人。他人指的是谁呢?在当下的事件里,他人似乎指的是儿子。」
柳祖芸幽幽地道:「大师似乎要我去支持儿子。倘若我儿子外出后有所不测而回不了家,我还能获得什么救赎自己的机会吗?
智清禅师道:「救赎是大爱。出家人怀大爱救赎众生,其实是为修行救赎自己。滚滚红尘中,除出家人外,尚有众多怀大爱隐于世的修行者,他们一生救赎,一路救赎,救赎到最后,终究他们会发现救赎的对象居然就是自己。」
智清禅师的话语,没给直接答案,但语带玄机,发人深省。
有一件事,一直让柳祖芸很顾忌,不支持爱儿,自己爱儿会步入自己丈夫的后尘吗?年轻时,她不让古啸天到处去闯荡。古啸天为此有了遗憾,一生都不甚痛快。如果爱儿也为此有了遗憾,一生都快乐不起来。那困锁儿子的人,终将困锁到自己。
救赎他人就是救赎自己的说法,是柳祖芸第一次得闻。柳祖芸是聪明人已能心领意会,准备去接受。只是她在考虑一件事,她必须有这样的心里准备,儿子出去就等于丢掉了,儿子回来就等于捡到的。除非她能调适这样的心里准备,否则一切的局会归于困锁而没解。
有了这样的体认与领悟,柳祖芸自太隐寺回到家后,就先找自己的丈夫古啸天谈。柳祖芸道:「我准备同意星儿的请求,让他可以自由地去从事他的志业。不再以安全考虑为由限制他。」
古啸天对柳祖芸突然这样的转变感到很诧异,他道:「妳这不是开玩笑吧!」
柳祖芸道:「这是我要跟你,还有我们儿子,说对不起的地方。你们父子俩志向远大,又有英雄特质,我不该因为我个人怕失去的关系,而让困顿的枷锁一直锁在你们身上。你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儿子才是他人生真正的主人,决定跟选择都应该由你们来主导。你因为爱我而顺从我,儿子因为爱我而不忤逆我,知道这样我更应该珍惜这份爱,所以我决定只提供意见,不阻挠你们的最终抉择,这也是我对你们的爱,希望这样的爱是你们能接受的爱。」
这样的智慧言语自柳祖芸口中说出来,这个家的情结在这时刻被解开了。无形的枷锁瞬间就瓦解了,多年的遗憾积怨剎那间也消失殆尽。
听完这番话,古啸天一阵感动,因为不只古寒星被解放了,就连他也被解放了。他立刻上前给柳祖芸一个深深的拥抱,同时说出人世间最美的三个字:「我爱妳。」
因为没有预期会有这样的转变结果,柳祖芸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她太喜悦了,这种喜悦近乎升华。多年来对丈夫的亏欠逐渐变成她难以消解的心理负担,这看似无可消解的歉疚负担,居然在这一瞬间解除了,是奇迹吗?还是佛理对开悟者的证验,为此她哭了。
这天晚上,古寒星与父母亲一起共进晚餐。餐间,柳祖芸道:「星儿,你爹已经准许你出家门,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了,这事让你爹来跟你说吧。」
古寒星还没全掌握到内情状况,他停箸期待地望向其父。
古啸天道:「孩子,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我们做父母亲的人应该要有这样的认知。孩子大了就得还他这份权利,不然不成熟的孩子会永远长不大,而成熟的孩子则会有所埋怨。今天我们要告诉你,孩子你长大了,我们为你的志气感到骄傲,也将以你的成就为荣,重要的是你的成熟赢得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有了飞翔的空间,我们相信你会跟天一样高,而且让这世间感受到你的光与热。」
在重返家园时,古寒星浓烈地感受到父母亲之情。此时此刻,古寒星强烈地感受到父母亲之爱。一度绝望到底的古寒星,绝处逢生心情激动,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他起身向其父母道:「爹!娘!孩儿受恩无以回报,请受孩儿大礼叩恩。」说完他叩首一拜到地。
古啸天伸手扶起古寒星,并道:「你得好好地谢谢妳娘,若不是她的支持,事情得不出圆满的善果。」
古寒星闻言立刻上前给柳祖芸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说:「娘!我爱您。」
原本无可企望的事,或根本无法完成的事,在柳祖芸欢喜含泪中进入她的生命。
柳祖芸从不知,她可以藉由这样的方式,超越了原本的生命。一份巨大的、无可替代的满足,抚慰了自己曾经孤独的心灵。她只是慷慨地支持丈夫与儿子,让可能不利于自己的风险、负担,落在自己肩上,此举居然得到涌泉以报,意外地让她的感情飞到以前上不了的高度,潜到以前下不了的深度。
原来,救赎他人就是救赎自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