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睫毛微颤,良久才说道:“灵武。”
灵武是军事重地,在今年的七月,大唐建朝以来的第七位皇帝(不算武则天和殇帝李崇茂),在这座远不及长安繁华的城内登基。这让灵武城内的百姓兴奋,也让灵武城内的百姓哀伤。
叛军作乱,国将不国。
而李亨,这位四十多岁的新帝,更是处于痛苦与喜悦的漩涡之中。他还是太子时,李林甫、杨国忠,一个一个害他连睡觉都不安稳。所以他勾结陈玄礼,在马嵬坡绞杀杨氏兄妹,可是陈玄礼事后仍忠于他的父皇,没关系,他已脱离了父皇,他已登基为帝,大唐江山,从此便是他的了。
可这江山,终究不是他的。
李亨一抚额头,想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且不说安军肆虐、自己回不得长安,河北一带除平原郡等地皆已沦陷,就说自己身边,那些臣子,又有多少是真的忠于自己呢?
“陛下,可是累了?”淑妃端着托盘,缓步走来,她一身素衣,轻施粉黛,体态婀娜,声音婉转若黄莺出谷。
“来了?”
待淑妃将托盘放下,李亨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腹部,深深嗅着她的体香。
张淑妃并不言语,只是伸手抚摸着李亨的头,她知道李亨不会介意,她只是想给他一点安慰罢了。一路走来,李亨经历的种种,张淑妃都看在眼里,任何一个男人,都会需要一个怀抱的。
他们是患难夫妻,所以在他登基之时,就将她封为淑妃,他答应过她,会保证她日后荣宠万千。她不想要荣宠万千,只要大家能把这一劫,一起度过就好了。
“含烟,苦了你了。”李亨轻叹一声,“朕没用。”
含烟是淑妃的闺名,除了父母和李亨,极少有人这样叫她了。
淑妃不禁莞尔:“臣妾能陪在陛下身边,已是幸运之至了,陛下何出此言?”
“你这么想。”李亨闭了眼,嘴角漾着笑。
“陛下,近日可是又有烦心事?”
“烦心事,哪日没有烦心事,含烟,朕累极了。”李亨又搂紧了几分,“河北情况仍是不好,颜卿家连着几次派人给朕送信,汇报军政事务,朕已任命他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但愿他能守住平原郡等地吧。”
李亨口中的颜卿家,也就是颜真卿,淑妃也有所耳闻。昔年受权臣杨国忠排斥,被贬为平原太守,如今到了战时,才看出人心来,这颜真卿,也算是忠心刚正了。
“大唐这些年,被杨国忠弄得乱七八糟,真要接这烂摊子,朕……”
李亨摇了摇头,松开了搂着淑妃的手,眼下还不是沉溺于温柔乡的时候。淑妃道了句“皇上还是得要有个靠得住的人在一旁出谋划策才行,事事躬亲,伤了龙体。”,将补汤搁在李亨的桌上,默默退了出去。
是啊,李亨闭目,还是要有个人在身旁谋划才行,这个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他从怀中掏出半本小书,粗粗翻了一遍,喃喃道:“长源,你如今,可还愿替朝廷出一份力呢?”
像是自嘲般,李亨摇了摇头,将小书又收了起来,想要专心于案牍,可心里仍有个声音,在絮絮叨叨:
李长源,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