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俊美的面容,顾泠忽然发狠,抄起身下掉落的簪子电光之势朝以兰佾颈侧扎去!
脖颈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如果以兰佾中招,必死无疑。
但她着实高估了现在的身体,她真的不是三年前那个出手无影的顾泠了。
眼看簪子就要刺入颈侧大动脉中,以兰佾神色依旧倨傲,金眸一眯,抬手准确捏住了她的手腕。
但簪子还是划破了他一层皮肉,滴出两滴鲜血。
“你想杀本座?”
面色一沉,手指一动,以兰佾手上用力,簪子落地碎成了几瓣,顾泠脸色刹那一白,狠狠咬了下唇。
手腕,居然硬生生被他捏断了!
“我一直都想杀你。”
以兰佾唇角展出一道弧度来:“本座也一直都想杀你,但不是现在的你,因为你现在,不配。”
温热的气息懒散吐在耳边,话音一落,身上压力一轻,以兰佾展袖转身,踏着一地荒芜离开了草屋。
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顾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变得不是自己了,像个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的名字也叫顾泠,却是个任人宰割,自以为是的傻姑娘。
拢起残破的衣裙,她无奈的吸了吸鼻子。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好是坏也应该由她自己承担,不就是被曾经的死对头羞辱了么,脑袋一甩就过去了,明天开始,她还是那个立志要攻略弗白珏的顾泠!
拳头松开,心口也随之一松,悬着的心刚放下来,随之便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完了,经过这番折腾,她的身子怕是又要吃不消了。
想当年她可是一件斗篷就能在北域雪原潜行三个月,如今只是吹了片刻南方的凉风便染了风寒,这身子是不养不行了。
抬脚便要离开坍塌一半的草屋,可脚踝忽然一紧,一只手从废墟里伸出来,抓住了她还略有蹒跚的伤腿。
猛一瑟缩,顾泠差点抬脚就踢过去,但看清是个小男孩后,她立刻收了动作。
小孩子大概八九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手指骨节纤细,尖瘦的小脸没有平常八岁孩子那般圆润,一看便是体弱多病。
“小弟弟你怎么被压在这儿?”
男孩儿吃力的摇摇头:“路,路过,塌,塌了。”
说着,顾泠已经动手掀开了盖在他头顶的草盖,却是瞪大了眼睛。
“你头都流血了!”
果然,藏蓝的棉帽已经被鲜血渗透,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
“我带你去找大夫!”
顾不得还伤着的右手,她艰难得抱起小男孩就朝草屋外走去,为了防止他睡晕过去,顾泠不得不一直跟他聊天。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嘴唇微动:“鹅,小鹅……”
许多人家爱给孩子取名阿猫阿狗的,据说好养活,叫小鹅也没什么吧。
顾泠没往心里去,又颠了颠他的身子道:“跟姐姐说说,这里哪有大夫?”
“一直,往前,孙,先生……”
费力听清小鹅含糊的话,顾泠抬眼朝四周看去,遍地空无人烟,农舍外的鸡鸭早死绝了,透着一股腐烂的味道,看上去这个村子像早已没人居住了一样。
可细看去,磨盘、水井,并没有多少灰尘,这倒是古怪。
“小鹅,你们村子出事了么,人呢?”
可小鹅的神智已然混乱了,口中呢喃着半天,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顾泠生怕他晕过去,不由加快了步子。
既然小鹅说直走就有,她又着实不认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果然没行多久,竟然真的让她看到了一两个村妇,各个裹的像个熊,棉帽手套围裙巾子,一样不少。
她们拿着扫帚里里外外扫着,边扫边洒水,神情无奈又肃穆。
当看到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还抱了个小男孩的顾泠时,出于同情心里,一个微胖的妇人迎了上来。
“大妹子,你孩子病了?”
终于见到了个活人,顾泠简直像从地府回到了人间,她不顾其他,连忙点头道:“敢问大夫在哪?我孩子被砸伤了,我要找大夫给他包扎!”
妇人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口,伸手指向对门不远处一座双层楼屋:“便是那了,你快去吧。”
顾泠连声感谢,背着小鹅又颠了颠,朝妇人指的地方行去。
这边顾泠走远了,那边另一个略瘦的妇人出了篱笆院来。
“那个大妹子看上去面生得很,是刚被传染了送进来的吧?她说了什么?”
这边的妇人叹气摇头:“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也是去找孙大夫的。他儿子看样子也要不行,可这瘟疫孙先生怎能治的好?若能治好,他也不用和我们一样每日困在这里等死了。”
另一个妇人顿时明白了个中意思,也不由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呗,张家狗蛋走的时候,张嫂不也是抱着狗蛋哭了三天,硬说还能醒过来么……”
“的确怪可怜的,她那么年轻,还一个人带孩子,日子肯定过的心酸,既然都到了这安宁村,那就是一家子,出来了问问她住在那,以后,我们也好帮帮她。”
“哎,听你的。”
篱笆院的围栏“咯吱”一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自前院传到了后院,偏屋的孙大夫胡子一抖,隔着窗户朝外望去。
是个面生的年轻女子,衣衫褴褛,面色憔悴,手里还抱了个昏厥不醒的孩子。
只看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
安宁村每天从各个府地送来的病人不在少数,各个都要鬼哭狼嚎的跪在他门前哭上几次,可他也没有办法,不然自己也不会待在这安宁村里,可这些早已失了理智的人们又怎会去细想这些?
思绪刚落,门外的人开口了。
“孙大夫可在?”
她一开口,孙大夫便皱起了眉头,此声脆而不翁,气出喘而不浑,说明肺还尚好,而得了瘟疫的人整日咳嗽,最先伤的便是肺,这不合乎常理啊。
有了思虑,孙大夫不由趴过门缝那里去观望。
面色的确憔悴不已,但耳根尚白,下颚也服帖,更不似那些得瘟疫后面部浮肿的病人啊。
略一思忖,孙大夫决定开门。
可他手刚扶上门栓,在屋里官网老半天的孙氏喝住了他。
“死老头子你做什么!又要放那些个病蔫子进来么!”
孙大夫胡须一抖,坦白道:“夫人莫急,此女没染瘟疫。”
孙氏丝毫没听进去,上前一步就揪住了他耳朵:“没病?没病怎么会到安宁村来!你当我是傻子么!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年轻貌美的小**,动了歪脑筋了!”
孙大夫急了:“夫人你想哪去了,这也正是老夫要放她进来的原因,她身在安宁村里居然没染病,说不定她是小时吃过什么抵抗了这瘟疫,若能研究出来,我们大家岂不是都有救了!”
这么一说,孙氏顿时眼里放了光,隔着门缝打量少女的眼光就像看见了金光闪闪的摇钱树。
如果能从这女人身上找到良方,那他们孙氏草堂岂不是要名扬天下,钱财滚滚来了!
“放放!放进来!好好治!我去给她腾间屋子出来!”
孙氏眉开眼笑的进了后院,孙大夫摇摇头去开了门栓。
敲了半晌才看到门开的顾泠,眼中精光大盛,拽着开门老头的衣袖便挤进了屋里。
“孙大夫,这孩子被砸伤了,都流血了,劳烦您给看看,医药费,我出。”
孙大夫不动声色捋了捋胡须,低头去看少女怀里的男孩儿,顺手便去把了脉。
脉象平稳,看来只不过是孩子淘气玩耍,摔破了头,稍作包扎,消个炎便好。
可下一瞬,孙大夫把脉的动作猛然一顿,这竟然也是没有染病的健康孩子!
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在安宁村看到没染病的人!而且一次还是两个!
这下他彻底淡然不下来了,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小鹅的手腕。
“姑娘,你和你的孩子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们原来家住哪里?”
这话问的顾泠脑门都是一懵。
“他不是我孩子……我不是你们村子里的人,他应该是你们村的,我在东头那间坍塌的草屋下头把他救起来的。”
这话回的莫名其妙,孙大夫觉得自己没听大懂。
“姑娘说笑了吧,这里是瘟疫村,村外还有重兵把守,姑娘怎会自己进来?”
瘟疫村?
顾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瞳孔一扩。
“孙先生,你说这里是安宁村?!”
“正是,”孙大夫捋着胡须疑惑的看着她。
“扬州府西南,卢仲府,安宁村,扬州疫病爆发就在这里,所以这里被府衙封锁了,之后个地染病的人都会被送到这里来。府衙说会找到解决疫病的办法,可这眼看都快三个月了,还是毫无音讯,看来我们都会死在这儿了……”
孙大夫后来的话,顾泠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的脑袋全然被“安宁村”、“瘟疫”等词占满了,脑子里像敲了只金钟,嗡嗡响个不停。
这时,里屋的孙氏走了出来,瞧着二人相对沉默,不由一愣。
“老孙头,你还发什么呆,人家孩子脑袋都流血了你倒是快给人家瞧瞧啊!”
这下二人才双双从各自的神思里转回神来,孙大夫立刻起身,将小鹅平放在了床榻上,小心翼翼摘去了他的棉帽,松绾在头顶的头发立刻散开来。
这下,在场三人统统愣在了原地。
这个八岁小男孩,头发居然是通体的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