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在那!”
潮湿的地牢莫名吹来一阵冷风,赵翠儿屏气凝神四下环视,却没发现丝毫不对。
衙役立刻抽刀护在钦差周围,神色如临大敌,仿佛黑暗里蛰伏了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当所有人都绷成一根弦时,阴影中浮出一个男人来。矮小的身材,一脸虬髯,看似风吹就倒,却莫名有种压迫。
扬州府衙的地牢里忽然冒出个陌生人来,所有人都是一怔。
赵翠儿瞧见是个小个子男人,猛然间回了神,壮着胆子喝道:“大胆刁民!敢擅闯府衙地牢……来人!将他拿下!”
本以为这个神秘的男人会反抗,可直到刀架在他脖颈上时,他依然没有丝毫的动作。
见她老老实实被擒,赵翠儿看了眼同是一脸茫然的祝海棠,大跨步出了牢门。
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几个守门的衙役已经横躺地下不知是死是活,其中一扇牢门大开,想来这是个刚关进来的犯人。
岂有此理,一个犯人居然敢如此嚣张!
领头的怒哼一声,骂道:“敢伤我们扬州府衙的人,弟兄们,好好招待招待他!”
看着地上的弟兄们生死未卜,大家伙儿各个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要狠狠教训这个矮子一番。
但那小个子男人一言的不发站在原地,反而是赵翠儿出乎意的制止了他们。
“慢着,”她眼神闪烁,“我……我要问问他冒险潜入的目的,你们,你们先下去……”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但也不敢违抗钦差的命令,只得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抬着自家兄弟退了出去。
一步上前,赵翠儿贴身站在了男人跟前,俏丽的面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而男人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我以为你已经笨到家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你。”
男人的语调满是嘲讽,让赵翠儿不由红了脸,握在手中的匕首又紧了一分。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这不小心手一抖……你可就没命了!”
“你若想的话,大可一试,”男人垂下眼帘不知焦点聚在何处,“如果你认为一把匕首能杀了我。”
“你!你威胁我!”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男人抬抬头,看向赵翠儿的呆木眸子多了一丝玩味,“如果我是你,我决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
“你,你到底是谁!”
被一针见血拆穿身份,赵翠儿刹那间有种没穿衣服的错觉,恨不能找个东西将自己牢牢藏起来。
而蛮横是她最好的面具。
匕首又推进了一丝,男人的眉头极难察觉的动了动,赵翠儿却笑了,笑的千娇百媚。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去死吧!”
触电般细麻的感觉通过腹部传遍身体,棕色短打衫上有一丝红色缓缓渗出。
男人却依然是波澜不惊:“如果你不想解自己身上的毒,大可再用力些。”
赵翠儿猛然一顿,刹那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下一瞬她立刻醍醐灌顶,“你是以楼主的人!”
男人却轻笑一声:“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看来是我想多了。”
而此刻赵翠儿脑中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
如果这个男人是以楼主的人,那她此番严刑逼供讨药方的事不就露馅了!
思及此,他再次狠狠握了匕首,不管这个男人的话是真是诈,既然被他知道了,那只有让他变成一个死人她才能安心!
可她困兽般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想法。
匕首刚刚握紧,男人清冷的声音又出现在她耳边。
“我不光能解你的毒,还能把沈邑生救回来……”
邑生……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便让赵翠儿走了神,思绪一下子就拉到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人身上。
如果当时她没有缠着邑生将她送回城隍庙,那现在一切会不会好一些?
如果当时她坚定不移的否认与他认识,那现在他会不会徘徊树下,等她归来?
“你哭了。”
声音无情又冷血,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打碎了赵翠儿所有思绪。
胡乱抹了把小脸,她的声音颤抖但坚持:“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男人微微勾唇,取了个物件在她眼前一晃,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赵翠儿仍然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咣当”一声,沾了残血的匕首掉落在地。
赵翠儿两腿一软直挺挺坐在了地上,眼神呆滞没有焦距,像失去魂魄的傀儡一样。
“我……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们么……”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男人的语调依然是波澜不惊,可赵翠儿心里却是狂风大浪翻涌,心乱如麻。
沉默了许久,赵翠儿垂着头缓缓起身,默默地让开了地牢的甬道。
“你们走吧,今日,我权当自己没来过这里。”
垂首的赵翠儿全然没看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只见他抱拳一揖,道:“那就承蒙姑娘关照了。”
里室的祝海棠还在心惊胆战时,铁门哗啦一开,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拉起她便朝外走,吓得她哇哇大叫,一边叫还一边拍打着墙壁,就差喊救命了。
赵翠儿垂首一旁装作听不到,男人一边将她往外拖可苦于腿脚不便毫无作用。
就在这时,地牢的油灯晃了一晃,墙上边不知何时映上了两把弯月的阴影。
“贵客来了,翠儿你怎的能不好好招待,让贵客扫兴而归?该打呢……”
话音刚落,立在原地的赵翠儿凭空被掌风掀出好远,“砰”的一声砸在了墙上。
心脉被狠狠击中,赵翠儿吐血不止,最终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直到这时,男人的脸色才终于有了动容,他眉头紧蹙,护着祝海棠的手不由紧了紧。
石阶上缓慢走下一个女娃娃来,面容稚嫩,大眼睛,长睫毛,俏的如同一只木偶,可高高挑起的眉头却带着行走江湖多年的狠辣。
男人紧蹙眉头看向缓步而来的蓝宝宝,两把弯月苗.刀在她身后大的如同蝴蝶翅膀,若不是亲眼见识过,莫说别人,就连顾泠也不信一个八岁的女娃娃能舞起此种兵器。
但蓝宝宝绝不是普通的八岁孩子,第一次见面时顾泠就知道。
“既然来了,就再坐会儿嘛,别急着走啊……”
笑声渐近,身影渐小,蓝宝宝笑的纯良无害,乌溜溜的大眼睛写满天真,可白嫩的小手已然摸上了身后的弯刀。
一股杀气腾然而起,像狼烟一样愈升愈浓,顾泠抱着祝海棠的手纹丝不动,祝海棠也被吓得纹丝未动,四下俱静时,蓝宝宝抽刀的摩擦声变得格外清晰。
“你要杀我,以兰佾知道么?”沉默许久,顾泠才开了口。
蓝宝宝的笑蓦然一顿,手上动作也随之停止。
“杀你这个武林败类,朝廷叛徒,自然不需要让主上知道。”
“败类……叛徒……”
顾泠眼底渐渐浮出丝缕的煞气,漆黑瞳孔满是莫测的混沌。
原来,她在天下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堪么,……败类?……叛徒?
她做错了什么又背叛了谁啊……
世人真是愚蠢的可笑!
冷声一笑,顾泠垂了眸子:“我从来不会错,要错,也是你们错了。”
周身忽然围绕来一股肃杀之气,翻涌的杀气让蓝宝宝的身体自己调起了全部内息,滚烫的内息毫无引导的翻腾不休,满是跃跃欲试的渴望。
她忽然感到害怕了。
普天之下,能用内力影响他人内息的人绝不超过三个,其中一个就是昔年的烟雨楼楼主顾泠,就是现在站在她眼前,面色捉摸不定的人。
也是主上日渐上心的女人……
就在内息翻涌到极致马上就要爆发时,蓝宝宝稚嫩的眉头刹那间蹙紧,直到内力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时,她紧握双刀的手也在眨眼间甩了出去。
弯刀破空而出,呼啸着抡成一个满圆直朝顾泠脖颈转去,锋利的银刃仿佛要直接切开骨肉!
“小心!”
警戒许久的祝海棠即刻惊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推顾泠,可顾泠非但没撤走,反而抱着祝海棠迎头朝弯刀奔去。
陀螺似的弯刀高速旋转着眼看就要撞在二人脑袋上,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瞬是血溅地牢的不堪!
“啊——!!”
祝海棠的叫声空前绝后的高,可就在刀刃距离他们只有一寸距离时,弯刀奇异的改变了轨迹,毫不减速的径直朝蓝宝宝飞去。
弯月苗.刀进可绞得片甲不留,退可守得滴水不漏,而它唯一的败笔就是扔出后的方向无法控制,但是只要敌人躲得越远,就越容易被高速转出的弯刀击中。
所以顾泠才会迎头撞去,否则,甬道长而狭窄,她和祝海棠只能等死。
而蓝宝宝却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一招,她已经试出了顾泠的深浅。
如今,她只是个没有内力的花瓶而已!
一声娇笑稚嫩却猖狂,蓝宝宝大笑着腾空翻身,手腕一翻握住了雷霆而来的弯刀。
“顾楼主!再吃我一招如何?!”
说罢,她娇小的身子借助回旋来的弯刀就势一滚,双刀被二次甩了过来。
她动作极快,握、转、滚、扔,四个动作完全在眨眼间完成,如此连贯如风的动作堪称漂亮,可当双刀劈头而来时,顾泠只来得及看到却来不及躲开了。
“让开!”
顾泠运出浑身力气一把将祝海棠推向地面,在祝海棠高亢的尖叫里,两把银刃转瞬即至,眨眼已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