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深林,白雪覆盖着山体,偶有不堪重负的树枝滚下一团落雪。
突然,一团雪从王大虎脑门前砸下,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后跳一大步。
“不能慌不能慌!头儿还指着我回丞相府搬救兵呢……我不慌我不慌……”
兀自抚着胸口,他继续潜藏在深林大树后,小心翼翼的潜行,风吹草动草木皆兵。
“喀拉——”一声枯枝踩断的脆响在万籁俱静中像打雷一样清晰,王大虎立刻警觉。
“谁,谁在那儿?!”
本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谁料他刚卸口气,树后居然真的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青绿的裙衫织锦花纹暗浮,头带玉簪,腰系环佩,缥缈出尘如仙,一身华贵便知来人并非山野村姑。
王大虎揉揉眼睛再仔细瞧去,来人娇小玲珑,长相更是美若天仙,齐眉刘海,眼瞳黑亮,精致如娃娃的一个女孩子,却不知怎会流落在这荒郊野外。
“姑娘,你咋在这儿啊,这儿现在可危险,有个杀人魔头在,快些回家。”
少女黑而深邃的眸子瞬间带上了一层玩味。
“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遇上陌生女人要快些逃命么?”
王大虎顿时乐了,伸手便去抓她:“你这女娃娃,说话倒跟大人似的,走,快些同我离开这里。”
恰在这时,一支呼啸来的翎羽箭擦指而过,阻止了他的动作,紧接着,周围雪地忽然围上来一圈黑衣人,黑压压的颜色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异常显眼!
“大虎!我拖住他!你快跑!”
王大虎被莫名其妙一喝,转头看见头儿如临大敌一般开了弓骑在马上,脑袋上全是冷汗。
“头儿,这只是个跟家人走散的姑娘。”说着,王大虎伸手又要去牵那少女。
这一举动吓得赵锋搭箭的手一个抽搐差点把箭射出去:“王大虎!让你他.妈别过去比还过去!这个人就是顾泠!”
啥?!
浑身像被雷击一样抖了个筛,王大虎吓得连连后退无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本以为头儿口中的嗜血魔鬼应该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谁料想竟是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果然,被一群黑衣人围在当中的少女,勾唇一笑,侧头看向将箭头直指自己的赵锋,妖娆的桃花目笑出一道人间难求的风华。
“既然都来了,也省了我挨个儿去寻。”说着,纤纤玉手自腰上取下长剑,掌心一绕,剑锋脱鞘而出。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与剑锋同时而来的,是赵锋脱手而出的翎羽箭,电光火石直朝少女眉心而来。
哪曾料到,少女面色无改,单单手腕一抖,长剑便如龙吟出山一般呼哨着寒芒直接劈碎了翎箭!
赵锋还没来得及搭弓射第二箭,长龙又是一吟,顿时煞气扑面而来,他只来得及看到空中蓦然出现的一抹黑影,便再也没了下文。
雪白一片的天地间,殷红还流淌着的鲜血,像一树梅花点在宣纸上,凄凄戚戚。
“头儿!!”
不知谁吼了一声,黑衣众人才回过神来,举起刀剑霍霍而起,泛红的眼珠好似要把眼前之人撕成粉末!
而风口浪尖一身血珠的少女,反而出乎意料的安静。
她垂首跪立在地上,赵锋的血溅红了她华贵的衣衫,青绿的外裳开出点点红花,巴掌大小的脸上更是一片血污狰狞!
“杀了这个妖女!为头儿报仇!替天行道!”
一声长啸,四方杀声乍起,而下一瞬间,又是一道黑影带着压抑的凶煞从天而降,黑影似鬼魅般在少女身边一闪即逝,再出现时手上握了那把寒芒闪烁的银刃。
一声比方才更高昂的吟啸,长剑爆出一条巨大银光,比雪还刺目的白只是昙花一现,光影湮灭后地上便是横尸一片。
持剑之人也因这次意外爆发耗了太多内力,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顾不上运气调理,弗绍言扔下龙吟剑就去查看顾泠的情况,谁知刚碰上肩膀,少女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他怀里。
满脸血渍浑身发烫,双目紧闭眉间却是皱作一团,红唇微张,含糊不清的重复着一个字。
“血……血……”
细眉一蹙,弗绍言拉过她的手腕探脉,发觉她身子只是消耗过度,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她真有什么闪失,他定会自责一辈子。
“柳生,”他一把抱起浑身污渍的少女,朝刚刚追到的太监叮嘱道,“把这里处理的一干二净不能留下蛛丝马迹,决不能让东方府的人知道泠妃今日行凶之事。”
“遵旨。”
香火的味道弥散在普禅寺内,日光透过窗柩照在床榻上,暖洋洋的舒适感笼在阳光下。
榻上少女长发铺散,肤若凝脂,花目紧闭,长睫弯弯。
待在榻前的男子将她手臂收回被子里,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学生见过老师。”男子一袭朱紫长袍,躬身朝案前喝茶的老者行了一礼。
这老者满头白发,一双眼睛只有混白,没有瞳孔,看似可怖,但看久了竟能从那双眼中发现一丝怜悯苍生的悲伤。
一旁慈眉善目的无相大师也打了个揖,躬身道:“徒儿拜见师傅。”
世人皆知无相大师神机妙算,却不知无相大师的师傅是当年掌管钦天司的皇室卦师,天生卦象他只看一眼便能堪破凶吉。
久而久之他的眼睛便产生了异变,凡尘俗物皆入不得圣目。
先帝在世时,太子刚满月便拜了他做老师,自那以后钦天司秋太傅的名号响彻四国。
但八年前他便辞官云游去了,弗绍言也八年没见过老师了,谁料今日竟意外在普禅寺碰上。
“八年未见,老师今日怎突然出现?”弗绍言亲自倒茶,端给老者。
老者也自然受下,抿了一口茶道:“我本云游在晋国,不久前看到大越夜放异像,似有贵人来,这才赶了回来。”
说着,他转头若有似无看了眼内室:“我看七星形走低谷,似乎是颗带九沉悲命的天煞孤星,但……如今看她命格却截然不同,绍言,这姑娘真的是那个煞星顾泠么?”
弗绍言也愣了愣:“弟子愚钝,不知阿泠命格该如何推算,还请老师明示。”
老者眉目一弯,笑道:“无相,来,你来推推看。”
默不吭声许久的无相大师立刻掐了掐指腹,掐了半晌才猛然抬头看向老者。
“师傅,徒儿怎得算出来是……帝王燕……这、这和九世孤煞的命格完全相悖啊!”
“命格源自魂灵,既然命格换了,自然是皮囊里住的人不同,”说着,老者看向一旁站着的帝王,“绍言,你可察觉她有何奇怪之处?”
本来弗绍言还困惑于顾泠忽善忽恶的性子,被老师一提点,豁然开朗。
原来她身子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三年前狂妄自大的顾泠,一个是呆呆愣愣寡言少语的顾泠!
他恍然看向老者,老者也正望向他,一双混沌的眸子带上一丝意味深长。
忽然,弗绍言又朝老者躬身道:“学生不才,还有件事,请老师指点。”
“但讲来。”
“顾泠不知为何想去扬州,眼下她身份尚在隐匿中,学生该不该让她去?”
听罢,老者居然“哈哈”一声大笑出来。
“言儿啊!这个答案可不能看卦,得看你的心。情之一字,变数堪比五行八卦,这个象,为师可解不了,解不了啊……”
说着,秋三忘仰天大笑出了屋门,独留下弗绍言一人仍静立在案前,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