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薄云,初雪微风,丫头一把推开窗户深吸口气。
“娘娘,今儿可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呢,快起来吧!”
一边说着又开始去衣柜里翻找:“看来昨儿准备的裘子太厚实了,再找个薄点的好了。”
这时,里间也有了动静,一个声音幽幽道:“已经起了。”
丫头听见娘娘起来了,拿着两条织锦的兔毛斗篷就蹿了进去,道:“娘娘,这两件你要穿……”
这头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上好鸭绒铺整的床榻上,熏紫的帐幔半掩,少女着了单衣坐在床内,另一边却凭空多了只手臂。
结实有力的胳膊牢牢卡在少女腰上。
丫头茫然看向少女,少女也茫然看向她,这时,被子动了。
一个脑袋伸出来,长眉微蹙,凤眸轻阖,柔软的睫毛投下一扇阴影,仿佛落尘谪仙,带着初降世的纯洁。
那么问题来了,陛下怎么会在这儿?!
同鸢意味深长看着自家娘娘,那表情分明是捉奸在床、证据确凿。
陛下怎么会在娘娘床上?娘娘果然有手段!
少女眸子里更是一片疑惑,她也不明白好好的床上为何会多出个人来,只好瞪同鸢。
“你睡在外间,都没听到有人进来么?”
虽然她自觉瞪的很凶,但齐眉的刘海和温婉的桃花眼,让这一瞪的威慑力大打折扣。
同鸢权当没看见耸了耸肩膀。
“那,人都上床了,娘娘你不也没发现么……”
就在二人目光刀锋交战时,外头进来了一个小太监,正待同鸢要斥他时,才看清这太监原来是柳生。
柳生依然一副低眉垂目的模样,唇红齿白似个假人。
他进了内殿看也不看丫头一眼,朝榻上躬身一礼道:“陛下,车马已备好在宫外候着了。”
顾泠转转眼珠,正要提醒他人还没醒,就听到一个沉沉的声音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瞪大眼睛瞧向身旁依然阖着目的人,顾泠第一次有想宰人的冲动,可似乎是想法暴露了,揽在腰上的手猛然收紧,她猝不及防跌入了男人怀里。
温暖的被窝和带着灼热的胸口,属于雄性的气息顿时萦绕鼻尖。
感觉到一只大手从背后扣着她脑袋,额上抵了一点温热,或许是空间的狭隘,或许是缺乏氧气,少女白皙的面上渐渐染上了红晕。
似乎察觉到怀中人的紧张,弗绍言闭着眼睛微微一笑又收紧了双手。
娇小的身子有些凉意,瘦弱的好似就剩一把骨头,他不由蹙眉。
似乎是又瘦了呢。
真难想象,三年前,就是这么一副瘦小的身子,居然将四楼四国耍的团团转,将整个江湖扛在了肩上。
那时的她,会像现在一样温顺的窝在一个人臂弯里么?
如果以后某一天,她变回了当初的强大,他还能像今日一般轻易将她藏在怀中么?
该拿什么才能留住你呢……
忽然,怀里的人像猫一样轻轻动了动,一阵窸窣后,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脸蛋粉扑扑像发烧一样,深邃无底却有些呆木的桃花眼,让他心下猛然抽出一丝燥热。
察觉到身上微妙的变化,弗绍言细眉一蹙,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起来吧,小心普禅寺的官员等急了。”
身上蓦然一空,所有暖意顿时消失无踪,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心底闪过一丝的落寞。
冬天的清晨还真是奇怪。
当御膳房第四次送来刚出炉的糕点时,丫头才一脸满意的搁下了梳子。
镜中少女梳了簪花髻,簪了几枚玉兰花簪,齐眉刘海,挺直鼻梁,薄唇轻抿,任谁瞧了都会眼前一亮。
着了一袭青绿色锦裙,兔毛的衣领柔软得拂到了心底里,顾泠原地转了一圈才满意的出了大殿。
反倒是身后的丫头一脸不解,自家娘娘什么时候这么有少女心了?
马车是御用的双马金盖铁轴车,里头空间不大,但燃着火盆异常暖和。外头是冰线编织的车套,织锦的缎子印了五彩祥云,檐上垂的流苏更是金丝银线缠成。
如此昭然的皇室规格的马车,一路行来毫无阻碍就出了征武门。
前去普禅寺,走的是西边的长阳官道,一路行来多行脚和商队,瞧得车外骑马随行的小丫头两只眼都不够看。
“娘娘你快瞧,那个人小腿上为啥缠着布条?”
顾泠伸头瞧了一眼,笑道:“人家那是劳动需要,不缠上没法做工。”
这时,行来一队头戴着尖尖帽子的骆商,厚重的翻毛裘子,尖尖翘翘的船鞋,丫头又是一阵惊奇。
“他们穿的好奇怪啊!女孩子头上还带了头纱呢。”
“那是来自西域的驼队,女孩子的装束更是大漠的特色。”说着,顾泠眉尖一动,想起了迷花来,回宫以后还是再找她好好聊聊吧,上次走得急,着实有些失礼。
接着又过来一些身穿五彩麻衫的祁国商人,还有披着流苏方巾的晋国商人,祁商眉目润和,五官圆柔,晋商眉宇尖利,面庞立体,形形色色,各有特征,看得小丫头眼珠子就没停过。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西行,糕点搁在屉子里也随着挪动,瞧着那糕点晃来晃去,她忽然有些眼迷,似乎看什么都是重影。
不对啊……这是怎么了?
揽着她肩膀的人本在翻阅奏折,见她忽然沉默闭口连忙搁下奏本。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她瞧着头上亦是模糊重影的男人,无奈眨了眨眼,“我想睡会儿,有点累。”
“好。”
说着,他扶起少女躺在自己腿上,又展开绒毯盖好仔细掖住,待她安心睡过去,这才重新翻起了奏本。
手指无意间滑过她的面颊,指尖一阵不正常的温热引他蹙了眉头。
发烧了么?
再去探额头,却也没发烧时的烫手,脸颊也没有不自然的红晕。
或许是马车内闷热吧。
这么想着,他顺手灭了几块热炭,再次仔细掖了毯子。
冬天天气湿寒,她回来后身子又弱,看来以后不敢再贸然出行了。
掀起窗帘,他遥遥望向西方望云山,山峰银装素裹,半山腰金墙朱瓦的普禅寺在树峰中若隐若现。
“如果能在这场暴风雨里护你周全,我自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