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上下课都用功努力,成了励志一派的代表人物。
学习成绩跃进班内前五名,在年级里就在二十名以内。在班里原来不声不响,渐而敢大胆发表意见,觉得有身份,有发言权,自信心开始爆蓬。
我连干了三年生活委员,小差事,老师曾对我说过,这是官小责任大,事关同学们的饥饱。工作很繁琐,天天课间操统计中下午在校吃饭同学的数量,收齐饭票,交到伙房。
打饭是小组制的,有的小组耍赖,我就只能一个小个子抱个大铁盒子去挤打饭窗口,实在是一件很难干的差事。
在不了解学校伙房大的运行规则之前,则更难干。
有回晚上下雨,晚自习没上,班里到伙房提前订的饭没人去打,第二天,王维找上了。
“边城,我昨天订了四两馒头,你是不是给问问”?
“我,我怎么问”?
那时还小,不知伙房会不会退,心底里觉得,不去打饭一定是没有了的。其他同学没有一个问的,因为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
王维是第一个。
我没了办法。
“那你得赔我饭票,好歹也是家里人辛辛苦苦用汗水换的”王维不依不饶。
“好”。
我赔偿王维四两饭票,好在其他同学没有一个再要那些饭的,都觉得订了饭,没去打饭,饭应该没了的。
王维不知道规则,但提醒了我,从那开始,每次下雨不上晚自习的第二天,我都到伙房去把饭票退回来,再还给同学。同学们也大度,反而觉得我为大家做了好事。
尽管是小事,同学们的饭票打水漂仅仅两次。但以后想起,给了自己不少提醒。就业以后,不止一次,我做事的时候,还没弄清游戏的规则、玩法,便直接下手去做,心里想当然,结果定然是没有方向,横冲直撞,费力不讨好。
王维逐渐有了高富的样子,但样子不怎么帅。
他的家庭条件很好,爸爸是县水泥厂的工程师,看到儿子这么争气。有天,禁不住喜悦问王维,“维维,想要什么,尽管说,除了我这条命”!
想要什么,王维早就有主意了。
“你买辆摩托车给我吧”!王维狡猾地眼神看着爸爸。
王维爸爸沉思了一下,摩托车对一般家庭来说负担很重的,一辆125要过万元。1995年左右,在农村可以盖半所房子了。
“好,给你买”,王维爸爸斩钉截铁。
其实,王维爸爸也有自己的考虑,从村子到县城近30里路,每天上下班骑着大轮车着实累人,遇到下雨阴天就格外受罪,早就有换交通工具的打算了。
王维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下个学期,我一定考第一名”。
第一名肯定够呛的,但在初中,王维的学习成绩从初二到了班里前五名,即使到了初四也仍然在前十名,一直非常稳定。
不多久,摩托车买来了。
在班里,王维成了中心人物,每天都会有一群人围着听他讲述怎么骑摩托车。
王维打开话匣子不比班里任何一个女生差。
“爸爸说买铃木摩托,就是看那广告词买的,‘天地间,有我在行走’”。
“那天,我加了三十块钱的油,刚从加油站出来,一个三轮车,轰隆隆从我身边过去,我看着,操他娘的,非得超过他,发动起来,从一档,踩下去,加速,一会上了四档,拧油门,喇叭按得吱吱得响,轰~!~!一下子就从他旁边超过去了”
说完,同学们跟着他一起笑。
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各式各样的摩托出现在大街小巷,在我们眼里,摩托车是极先进的交通工具了。而且,油价远没有今天这样贵,只有一元多钱一升。
王信知道王维买了摩托车,就成天跟在王维屁股后面,请求他骑摩托车的经历。
王维有天和王信吵架了。
王信献殷勤,一个周日,王维顶不住恭维,骑了摩托车到学校操场。趁王维上厕所,王信自己上去发动起来,不会掌握油门,拧大了,窜到厕所墙上,车前轮顶憋了,好在有保险杠,车身没受什么危害。车身轧了王信的脚。
王维听见撞击声音,知道出事了,来不及提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当时就哭了。摩托车歪在地上,王信早就瘸着腿跑没影了。
上课了,王维报告了班主任,爸爸也到了学校,找到王信。
王信承认了错误,王维爸爸是一个十分开明的人。
“只要承认了错误就行了,不用赔了”,虽然郑重其事地到了学校,见孩子是承认错误的,就没再说什么。
这事就此了了。
“王维的爸爸,一个软蛋,不用我赔”回到班里,王信到处宣扬。
王维再浑,但王信说的是他爸爸。
王维和王信又打一架。
王信已转变成了一个无赖。
有时,人遇上无赖是无任何办法的,这是一条人生定理。你再有修养,再文明,当你遇上一个不讲道理的泼皮,你会毫无办法。
不过,这一架,发生了空前逆转。
王维抢在王信动手前拿起凳子,气急之下,轮到王信右脸上,王信登时倒在地上,昏迷片刻,睁开眼睛,右下巴掉了,流着哈子笑,一笑不停。
同学们害怕了。
楚云在一边吓哭。和几个女生转身去报告班主任。
“老师,王维和王信打架了,王维把王信下马打下来了,王信不会说话了,光会笔,成嘲巴了(山东方言,傻子的意思)”。
楚云边哭边说。
班主任一听,容颜大变,手中茶杯“咣”掉在地上摔碎,兔子般跑到教室。
同学们送王信到卫生室,王信在路上一句话不说,只傻笑。
王维心里怕得要命,急急地跟校医说,“他的下巴掉了,这怎么办”?
“得把另一个下巴也摘下来”校医还是很有经验的。
“啊~会很疼吧~你一定得好好给他安下巴啊”王维十分焦急。
“摘下巴你说疼不疼”校医说。
校医不慌不忙,先把左下巴摘下来,往上一按一推,接上去了。
安上下巴,王信说起了普通话,不讲方言了,一边说还一边笑不停。
场景让人又好笑,又心中生怕。
王维吓得全身哆嗦。
其实校医说得很明白,问题就是王维打得巧,下巴脱臼,还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班主任亲自送王信回家治疗,王维的父亲拎着一大包礼物到了王信家里。
这是此消彼长的事,王维父亲低着头,不停地向王信父亲道歉。
王信的父亲已经拄上了拐杖,看了看王维的父亲。
眼睛里流下了泪水。
“信这个孩子我知道,在学校里都是他挑事的,开始从摩托车开始也是我们招的事,你还亲自来趟,唉,家里这一个男孩子,没有头儿的惯他,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管了”。
王信回家不久就清醒过来,讲起了地道的方言,也不咧着嘴傻笑了。
“不行,你个傻子老头子,你别在这给我丢人了!!王维把我打成这样,这点营养品够吗?得赔钱!1000块钱!!”
王信指着父亲,转脸向王维爸爸开口要价。
王维的父亲有点沉默。
“老哥哥,这个我也想到了,孩子说1000块钱,确实不多。这手里就拿了500块钱,您收下吧,给孩子再补补,改天我再送些来”。
一个淳朴的农村人,永远有义理在心中。
这时,王信的父亲拄着拐杖站起来,咳嗽了一下。
“老兄弟啊,咱们农村就这样,过去打个架,打破头,折断腿,谁给钱了,道声歉就行了。老兄弟啊,快回去吧,我们什么也不要”,说完趔趄着身子把班主任和王维爸爸送出了家门。
王信一休一周。
一周后,生龙活虎,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在班级里一样梳着分头,涂着发胶,四面飘香地行走在校园里。
夜晚自然吆喝上小半札、波霸在街上“横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