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荒漠一行,丁风险中留命,解了他父亲口舌之争,也不枉他搏命一回。
少室山附近不远处,有一地规规矩矩的寺庙,唤作光茂寺,明智大师正准备开坛讲座,而丁风受癫行大师指点,正欲前往受教。
路途中一处静谧茶店,人们笑意满脸,享受着山河风光,茶香四溢。
忽然来了几名配着刀剑的武者,吵吵闹闹,一下子打乱了这喜气洋洋的气氛。
那些茶客都惊奇的看着这几名不速之客,为首的武者开口骂道:“兔崽子们,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茶客们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搭理他们。那武者又喝道:“小二,快给爷们上茶。”
店小二倒是爽气,道:“好咧,爷们,茶来了。”
如此一叫,那些武者倒是稍微安分了些,不过他们仍然大声谈笑着,完全不顾其他茶客的感受。这些人其实也就是些莽汉,他们喝茶喝的就像牛喝水,咕咚几下就把一壶上好的茶喝光了。
店伙计怕他们又是嚷叫,赶紧又给他们再上了一壶茶,这些个武者又是一阵咕咚,喝完茶,将茶杯往桌上随意一丢,摸了身旁刀剑,抬脚边走。
店伙计看出来这伙人是要吃霸王餐,赶紧拦在他们面前,道:“爷们,喝饱了也别忘了付茶钱呀,本店小本生意,刚才两壶茶也就十六个铜子,爷们把钱付了吧。”他连叫了两声爷们,但这次却不管用了,那些人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店伙计,冷笑道:“你可知我们是谁么?”
店伙计眨了眨眼,料想着买卖付钱,这跟是谁有什么关系?但他却还是温和道:“是谁?”
“哈哈哈,果然是狗眼不识人啊,听清楚了,我们可是莲花帮的高等弟子,莲花帮知道么?这可是新任武林盟主门下的红派。许多人想着巴结我们还巴结不到呢。”武者中另一人笑道。
“你们还是把茶钱给付了吧。”店伙计央求道。
那些茶客也看不下去了,道:“武林盟还不是替武林谋福,又怎么会想到和做小生意的过不去的?”
这下子那些武者可恼火了,其中一人径直将手上的一把刀丢到了替店伙计讲话的茶客桌上。
这下那些茶客们皆是敢怒不敢言了,就默默看着那些武者欺负店伙计。
为首的武者身高马大,一把将身材细小的店伙计抓了起来,举过头顶,狠狠道:“怎么,还收不收茶钱了?”
店伙计虽眼明手快,头脑灵活,但却从未见过今日这样的阵仗,此刻已经吓得一阵哆嗦,正想求饶,倏然一柄利剑架在了为首那名武者脖子上。
“白风剑!”
“是丁风!”身旁的武者又强调了一句。
为首的武者刚才还趾高气昂,这下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先将店伙计放了下来,小声道:“剑,你的剑,我的脖子。”
丁风仍然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道:“茶钱。”
那武者赶紧朝身后的武者招了招手,其中一名武者赶紧客客气气地将铜子拿给了丁风。
丁风道:“茶又不是我卖的,给我作甚。”
那武者也不敢回嘴,又客客气气将铜子给了店伙计,那些茶客皆开始鼓掌,大声喝彩,待丁风收剑回鞘,那一群武者灰溜溜地一路小跑,走了。
这帮武者虽然被丁风赶跑了,但他们却并未有一丝思过之心,他们找到了莲花帮帮主吕惊天,吕惊天又去了武林盟,找到了风南山人。
风南山人本就想除掉丁风,不过上次的计划出了一点差错,所以没有得手,经过荒漠那次事件,他又不好光明正大发出通缉令,让所有武林门派再次追杀丁行云父子。
吕惊天又是一番添油加醋,将丁风赶走食霸王餐的门人,硬是说成了丁风成心与新盟主过不去。
风南山人老谋深算,自然也看得出吕惊天的用心,不过这也是顺了他的意思,所以他也就顺着这成意思,指点吕惊天下一步的行动。
光茂寺中,人头涌动,不少善男信女,席地而坐,明智大师佛珠在手,开坛授经。
丁风也坐在下面,聆听大师教诲。
“性善恶者,因可善向善,因有恶戒恶,谓之明辨。”
“所谓空空,不见色也;所谓迷途,不知可返也;所谓无心,非不知不觉,而在知而不争也。”
“一切皆幻影泡沫,不见则明,非视而不见,乃耳目清净。”
......
大约一个钟头,明智大师授经完毕,那些善男信女随后陆续离开,又半刻,唯有丁风与一名头戴斗笠、身着阔衣之人,仍静坐在蒲草之上。
明智大师缓缓走到丁风面前,小声道:“去后堂静坐一会儿吧,有个人像看你一眼。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丁风回过神来,心想难道是父亲?但父亲却为何又只想看他一眼,而不愿和他相见呢?
一切终归是猜测,多想无益,他赶紧起身走去了后堂,那斗笠客方才纹丝不动,此刻竟也跟着起身,不过他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出去了。
微微昏暗的佛堂之中,丁风默坐在佛前,不发一丝声响,只静静聆听远处屋中僧众敲鱼发出的声声脆击,一下一下,敲进他的心里。
天色渐暗,暮日西归,丁风已在佛前等坐了一个时辰,他方才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此刻已陷入沉思。
一顶花色轿子,踏着夜色,沿着寺庙屋檐,直闯向丁风所在的后堂,明智大师此刻已经返回了少林,光茂寺中一众和尚几乎都无甚武艺,是故并未察觉。
所幸癫行大师还未离开,他察觉有异,正欲奔向那顶花轿,赫然一顶斗笠从暗处斜划向癫行大师,将他脚步生生拦住。
接着一条扑朔的影从暗处跃出,接住回转的斗笠,重新戴在头上,正是方才的斗笠客。
癫行大师眼看着花轿向寺院里奔去,却腾不出精力去追,斗笠客此刻是他的对手。
斗笠客与癫行大师两人对视片刻,双双出手,两人都是上乘的武艺,一者行招健稳,一者出手多变,打斗了片刻,两人竟是平手。
不过斗笠客的目的却达到了,那就是阻止癫行大师去拦截轿子。
花轿须臾即到丁风所在的屋子,轿子四面各射出一道白绫,缠住四周屋檐,将轿子牢牢绑在空中,轿子底部也似有开关,一女子身着白衣,从轿子底部贯通而出,落下几米,双脚还未着地,只挥一下手中长袖往地上一撞,人又飞向屋门。
一切都来的迅猛,来的突然,来的毫无防备,丁风此刻仍在沉思,并未觉察到这突来的异样。
一柄锐利的袖中剑,从白衣人手中激射而出,那利剑如同看得清屋里的一切,方向准确定在丁风要害之处。
佛前沉思的丁风,仍未察觉杀机近在眼前,可见来者的身法非同一般。
就在利剑即将破窗而入的一瞬,却见一伟岸身影,身着佛衣,立时跃出,空手接住利剑。
那女子微微一惊,身势却没有停下,立时与来者交接一掌。
只一掌,分晓立见,来者并不想惊动屋里的人,一股软绵内劲,克住女子那一掌。女子败退,往后送出衣袖,缠住花轿,仍是脚未着地,不过一丝鲜血,已从她口中溢出,看来受伤不轻。
佛者修为不俗,又是一股绵掌,直奔女子,斗笠客在远处与癫行大师缠战,瞧见女子受制,猛然使出刚硬一掌,斗笠客与癫行大师各自震退。
就在斗笠客正准备窜去替女子接下这一掌的时候,却有一位少年抢先窜去。
佛者眼见少年眉清目秀,年纪方轻,动了柔心,遂收起一半功力,那少年接过一掌,毫发无伤。
佛者惊讶间,少年微笑道:“蒙前辈承让,花无情在此谢过,不过这女子乃是恩师旧徒,违反教规,今日我终于寻得她,还望前辈将她交给我带回去,依照教规处理。”
待佛者微微点头,少年挥手一掌,女子已然受伤,自然抵不住这一掌,借着掌风,她又遁回轿中,少年四处跳跃,收回花轿射出的四根白绫,高呼一声:“丁前辈,告辞了。”
花无情一声喝完,人已不见。
方才花无情初到开口间,屋中丁风已经从沉思中惊醒,他牢记明智大师临走前交代的话,不要出屋子,所以他立耳听着外面的状况,适才听闻花无情高呼“丁前辈”三字,他立刻明白了屋外佛者是谁,所以他再也顾不住明智大师嘱咐,冲了出来。
佛者却更快,片刻间已不见,丁风推开屋门时,佛者已无人影。
斗笠客冷冷判断了下形势,与癫行大师又缠斗片刻,找了个机会退出战圈,朝着轿子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癫行大师也收住招式,来到丁风面前。
丁风着急地看着癫行大师,问道:“方才屋外的,是我的父亲?”
癫行大师微微点头,道:“不错。”
“他为何不见我?武林追杀令不是已经解除了么?他在担心什么?”
“青木令牌你可知?”
“知道啊,怎么了?”
“他是你父亲的克星,谁有这块令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道义的事,都可以命令他去做。”
“难道有人拿着它,命令父亲不能见我?”
“也不是不能见,是不能面对面的见,他方才只想在暗处看看你,却没想到闹出这么一出杀剧。”
许见不许面见,这不是最大的煎熬么?
“青木令牌原来是这样的用途,早知道当日就毁掉这块令牌了。”丁风心里暗自说道。
癫行大师像是看出了丁风的心思,接着道:“这牌令牌,是你父亲对江湖的承诺,夺之者处处算计,护之者敬而不忍,所以并不会有人去毁掉它。”
毁掉青木令牌,就是唾弃了丁行云的承诺,想到这,丁风不禁陷入了矛盾之中,却不知当年父亲为何要做出这等承诺,上一代的江湖,又是什么样的江湖?
但丁风终究还是遇上了父亲,不能见面的面见,只是不露面的看着,不过至少父亲还活着,丁风略微感到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