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为避免他人生疑,不便久留衡山,当日即离山而去。行至山门之时,又多次回望,他人以为李公子留恋美景,却不知李公子乃是放不下两段情。
终究离衡山愈行俞远,李公子忽然特别想念自己的父亲,他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母亲已死之后,他就剩丁行云这么一个亲人了。
但他并不知道他父亲在何处,又如何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不过当李公子行至鄂地,耳闻此地有一座无名山,山上有一座无名庙,庙里有几个和尚,其中一名,名字据说是丁行云。
会是李公子的父亲么?
李公子欣喜若狂,四处打听这座无名山的下落,但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听说,却不知这无名山到底在哪。李公子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放弃寻找他的父亲,磨了几日嘴皮,终究从一位游散和尚口中得知无名山的所在。于是粗茶淡饭,日夜兼程,将至傍晚时分已到无名山下。
无名山并不高大雄伟,不过数十丈开外,山上林木葱郁,多细竹,山路崎岖,李公子脚下功夫了得,却因为路幽且细,施展不开,到是花了些时间上山。走到半山腰的地方,路头忽然宽亮起来,路头是几间中等屋子组成的寺庙,因地形限制,一口大钟放在寺庙外,夕阳余晖,颇有佛家意境。
门口一位小和尚正在整理水桶,相必是每日清晨从山下挑水,莫要小看这二十多丈的路程,挑水登高,绝非易事。
李公子又走近了几步,小和尚只顾着整理器具,并未看见他李公子,庙里偶尔还有一个中年和尚行走,此时庙里烟火,已经隐隐可见。李公子遂走进小和尚,这时小和尚终于发现了李公子,哪小和尚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李公子,道:“施主可是来上香请愿的?”
李公子微微笑了笑,道:“找人。”
小和尚道:“那请施主去问方丈吧,方丈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小和尚说完,又低头去整理了。
李公子跨进寺门,中院放着一鼎香炉,过了香炉,便直接看到佛堂。一尊弥勒佛前,端坐着一位老和尚,看其衣着打扮,想必定是方丈了。
李公子跨进门来,他多年未见父亲,已不太忆得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只急着问道:“老人家可是方丈?”
老和尚听见声音,心中微微一怔,但身形却丝毫未变,面朝大佛,神色凝重,片刻之后,老和尚开口道:“贫僧正是寺中方丈,法号常空,不知施主可有何事?”
李公子道:“常空大师,我此次上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老和尚面不改色,道:“施主请讲。”
李公子道:“大师寺庙之中,可有一位名叫丁行云的前辈。”
老和尚心中又是微微一怔,道:“你找此人作甚。”
李公子见此时中年和尚与那小和尚正在寺外劳作,又见老和尚语音慈祥,竟似儿时父亲那般慈爱的声音,想必不会过问世事,透露出身份应也无妨,遂坦诚道:“实不相瞒,丁行云正是家父。”
老和尚顿时大惊,但仍是表现在内心之中,他人仍是一动不动,只道:“但我寺庙之中,并没有丁行云啊。”
李公子道:“可我听路人所说,有人曾瞧见家父出现在无名山中。”
老和尚此时已数了一转佛珠,道:“我寺庙虽小,但毕竟也有些许人来上香,想必你所说之人,也许是曾到我寺庙上过香的路人吧,或者是同名同姓,也不无可能。”
李公子心中了然“丁行云”二字如今岂有人敢冒认,又突发好奇问道:“我见寺庙偶有人来往,方丈何不将寺庙迁至山下,香火必定更加旺盛。”
老和尚道:“庙在山中,上山求佛,方见心诚,心有所诚,才能还愿。”
李公子思索一番,却不想轻易放弃,又问道:“方丈当真不知丁行云?”
老和尚停下拨动佛珠的手,道:“不知。”
李公子于是猜想老和尚深处山中,只顾吃斋念佛,丁行云几字虽对世人如雷贯耳,但世外之人不曾听说倒也情有可原,又见老和尚语气平缓,极为慈祥,并不像在说谎,遂信了老和尚的话,但适才殷切之情顿无,趁兴而来,却并未寻得他的父亲,也只能懊悔而归。
李公子方跨出佛堂,老和尚又道:“施主既已上山,岂能空手而归,不如到院中上柱香,也不枉此行。”
李公子心中虽懊悔,但仍然依了老和尚,既为了还愿,能够见上他父亲一面,又为了故人,祭奠他死去的师傅柳青松,上过香后,觉得不便再打扰寺中和尚,于是自行下山。
那方丈仍座在佛前,一颗一颗拨动着佛珠,忽然,一滴眼泪挂在眼梢,再看方丈,座如青松,更似石佛,面前的弥勒大佛,一如既往,慈祥的笑着,像是看着方丈,又像看着世间苍生。
“儿啊,你一定要原谅你的父亲,并不是不想和你相认;佛啊,原谅我的诳语,你定知我心中痛楚。”
方丈闭眼念佛,那颗晶莹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滴在衣衫上,渗进衣衫里。
弥勒笑佛,一动未动。
子生根,根出干,干出枝,枝生叶,叶中花,花结果,果中子,于是生生不息。
情生爱,爱生痴,痴生恨,于是一生情迷。
何尝不想见你,但为何又不见?只因见了,便不能散,也就不能绝情。
难道要如此绝情?
此时花已非花,月也非月,绝情非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