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情
楔子
我要说三个故事——刀,剑,情。
这三个故事之间看起来没有联系,可是当你看完这三个故事后,却多多少少有着那么一丝联系。
在说这三个故事之前我们先来认识一把刀。
这是把很普通的刀,但它却有一个很富有诗情画意般的名字——闭月刀。
它的每次出现都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每次出现都将会伴随一个“迷”一样的人。
拿刀的人。
它甚至还会给人带来死亡。
一刀毙命,一刀封喉。
可是在这世上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人。
这是不是因为见过这把刀的人,都已毙命在这把刀之下。
这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刀,拿刀的人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这把刀在叶明心手上。
接下来我要说“剑。”
没有剑。
在这个“迷”一样的刀,和“迷”一样的人还没有出现时是没有剑的。
剑的出现是因为这个“迷”一样的刀,和“迷”一样的人。
柳寒依从来不用剑,她用的是针。
绣花针。
她喜欢女红,但最喜欢的却是琴、棋、书、画。
她当然也是一个大家闺秀。
就连街上的要饭的也知道她是一个大家闺秀。
你如果在大街上随便问一个人,你喜欢谁?绝对没有人不说出的三个字就是:柳寒依。
就连小兰也会说是,柳寒依。
小兰是一个女人,也是她的丫鬟。能雇得起丫鬟的人,钱不会太多,但也绝不少。
“不会太多”的意思就是,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觉得钱越少越好。
她是不是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任何人都能喜欢她的魔力?她是不是太美丽?
能让一个女人都能喜欢她的女人,一定不会太差的。
可是在这个世上有一个男人却要杀她。
假如这世上真有一个男人想要杀一个女人,这个人不是太爱她,就是恨她。
究竟是“爱”大于“恨”,还是“恨”大于“爱”,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爱”和“恨”不同。
因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爱一个人时,你会为他(她)痴,为他(她)狂,恨不得能将世间所有的好都给他(她)。
恨一个人却不一样。
当你恨一个人时,你可能一有时间就会诅咒他(她),吃饭撑死,喝水噎死,恨不得挫骨扬灰,五马分尸。
我现在敢向你们保证的一件事就是,当你看完这三个故事后,你一定会恨她。
这不是说她最后手里有剑。
一个女人手里若有把剑,尤其是一个不喜欢剑的女人,无论是谁看到,都一定会倒霉的。
能令一个人倒霉的人,都不会很讨人喜欢的。
——喜欢她的人,太多;爱她的人,太少。
刀闭月,剑羞花。
剑是羞花剑。
现在我要说“情。”
有位学者曾说:爱情是文学中永恒的主题。
最是动人的爱情不是悲情,而悲情最是动人,最是催人泪下。
——现在你可能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但当你真正看完这三个故事时,你一定会明白的。
——一定会。
第一章:孟婆汤。
黄泉路。
有鬼,披头散发的女鬼。
她的衣服上有未干的血渍,白色的衣服。
衣服是破的。
你可以想象到她未死之前所经历过的事。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现在她不是女人,是女鬼。
幸好现在也没有人去看她。
看她的是鬼。
鬼有两个,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鬼,站在一起就像是双孪生兄弟。
他们都是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外貌,同样的体型,就连走姿都是一模一样。
她只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她就可以看出他们并非完全一模一样,只是这一眼她几乎已完全绝望。
死灰色的脸,空洞的眼神,舌头长的快要贴到肚脐眼上,身上却穿着两件不同颜色的衣服。
黑色和白色。
现在她就像牢狱中的囚犯一样,被一条一尺七寸长的锁链锁住了手脚。
脚上的锁链已拖到地上,却听不见声音。
路在前方,前方有雾。
难道这真是条黄泉路?
跟在她身后的莫非就是黑白无常?
她想回头,却害怕的不敢回头。
她笑了。
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现在死了竟比生前还要胆小。
她没有回头。
她低头。
她一低头就看见束缚在手腕上的锁链,锁链粗糙的已将她的手腕磨破,她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难道她真的已死,死人真的感觉不到痛楚?
她又笑了。
这次她笑是因为她居然感觉到了饥饿。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惜她身上现在没有钱。
她饿的快要发疯,饿的连路都走不稳,饿的快要失去知觉。
但她现在却还有知觉,她已感觉到背后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已用不着回头就知道身后的恶鬼又在用鞭子抽她。
她第十一次有这种感觉。
她走的更慢了。
每抽她一鞭子她就走的更慢,但却没有停下来。
她不能停,她已有了教训。
在第一鞭子抽在她身上时她就停了下来,回过了头,看到了黑白无常。
她差点就要吓的晕过去,她只希望能晕过去。
但第二鞭子不仅没有使她晕过去,却使她变得更加清醒。
她当然疼的要命。
现在她的背当然也很疼。
她知道刚才抽在她背上的第十一鞭是最重的一鞭。
但她却情愿挨这一鞭。
现在她没有笑,满是血渍的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她脸上虽没有笑,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天生就喜欢刺激,疼痛也是一种刺激。
她是不是就是这种女人?
“啪!”
第十二鞭已经抽在她背上,这一鞭的力量当然比第十一鞭的力量更重。
她的脚步已慢的不能再慢,她的眼神中竟有了兴奋之色。
难道她不知道抽在她背上的鞭子是在警告她走的快些,难道她真的已将疼痛当成是一种刺激?
她居然垂头去看手腕上的锁链。
锁链上有血,指尖上有血。
于是她更兴奋了。
她兴奋是有原因的。
她一直信奉着这样一个传说——人是有灵魂的,人死后灵魂就会出窍,这时就有黑白无常前来勾你的魂,带你去地府。在去地府的途中你会经过一座桥,奈何桥。在奈何桥上你会碰到一位老婆婆,孟婆。孟婆会给你喝下一碗汤,孟婆汤。喝下这碗孟婆汤,你就会忘记前世你所经历的事,然后安心去投胎。
假如你生前是位大善人,说不定掌管地府的阎罗王还会在地府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干的好的话还有可能位列仙班。
假如你生前是位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就惨了。
不仅投不了胎,还要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雾很浓。
她相信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黄泉路,至少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告诉她这条路就是黄泉路。
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地府。
但她却知道一件事——她没有死。
因为她没有看见奈何桥,更没有看见孟婆,更没有喝过孟婆汤。
她什么都记得,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既没有喝过孟婆汤,怎么会忘记这件事?
为什么她的手腕不停的在滴血,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为什么恶鬼的鞭子抽在她背上却疼的要命?
这些不合常理的怪事没有人能给她解释。
除非用鞭子抽她的真的是地府里的幽灵、神仙。
她虽然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却还记得一件比她忘记的还要重要的事。
她是个好人。
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非常美丽的好人。
像她这种好人死了应该做天使,又怎么会变成恶鬼,还要不明不白的遭罪?
只能有一个解释——她还没有死。
所以你现在就算在她背后抽她一百鞭子,只要她还能走,还有力气走,她也不会走的太快。
她希望能遇到一位比她还要好的人救她脱离苦海,只要能救她脱离苦海,你要她做什么事都愿意,如果你是个男人,没有老婆,她绝对会嫁给你。
她信奉的不止是传说,还信奉天理。
她相信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好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肚子饿。
她肚子更饿了,已经开始有了幻觉。
迷迷糊糊中她已走过了一条回廊,走上了一座汉白玉桥,桥下蒸腾的水雾看起来就像是火山岩下的温泉。
温泉里居然有藕,藕花深处居然有一叶扁舟。
舟上无人,人在桥上。
帆布帐篷下有一张桌椅,桌子上盛放一碗正在冒着热气的汤,依旧忙的不可开交的老婆婆居然也能挤出时间朝她笑了笑,又瞅了瞅桌子上的汤。
汤热乎的在冒气,她在冒冷汗。
她终于到了奈何桥。
熬汤的老婆婆也终于向她打了招呼:“姑娘远道而来,途经贵地,喝碗孟婆婆熬的汤吧!”
姑娘的腿已发软,嘴唇也在哆嗦,好几次已咬了舌头。
——这次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一个像她这样胆小的女人此刻没有被吓晕过去,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没有人能否认死亡的可怕,何况是一个根本不想死的人,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人。
她没有被吓晕。
就在她自己认为快要吓晕,伏倒在地时,她看到了奇迹。
寒光一闪。
两枚泛着寒光的银针已在她倒地时,打向她身后。
她身后就是黑白无常。
她此刻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以最快的身法站了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力气站起来,但她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确定没有看错。
黑白无常以箭一般惊人的速度消失在雾里。
她怔住,怔了很久。
她心跳的好快。
有人在鼓掌,掌声清脆有力。
现在她已用不着回头就知道鼓掌的是谁。
孟婆已忍不住喝彩:“好身法,好快的身法。”她笑了笑接着道:“我已替你赶走了黑白无常,你很快就可以还魂了。”
胆小的姑娘终于晕了。
如果她现在还没有晕过去,肯定会对眼前的一切大吃一惊,说不定还会再次晕过去,气晕,甚至吐血。
她刚倒下,黑白无常就以比被孟婆赶走还要快上三倍的身法出现,出现在孟婆暗器可以攻击到的范围。
这次孟婆当然不会用暗器去攻击他们。
他们好像早已看出了这一点。
雾渐浓,他们的眼睛却亮了。
黑无常道:“接下来你该知道怎么做?”他问的是孟婆。
没有人应声。
他只好自己回答:“你只有半个时辰功夫,半个时辰后她就会苏醒,肚子会饿的要命,所以你必须在她昏迷时将她喂饱。”
孟婆皱了皱眉,好像是在想着如何将一个晕倒,连嘴也张不开的小鬼嘴撬开。
白无常却笑了,好像是很有办法。
他果然有。
只见他右手一翻,和变戏法一样,手里突然就多出一个小黑瓶。
苍白的手,漆黑的瓶。
他介绍道:“你只需将此药给她服下,再喂她一小口你拿手的孟婆汤,保管她一个月内都不需要再进食。”
黑无常也笑了,道:“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足以喂饱。”
孟婆也笑了,笑的比大姑娘出嫁还要开心,她居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一句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说出的话。
她说:“这恐怕得要看这神仙是男是女。”
黑无常又笑了,道:“就算他是猪八戒……”
白无常却突然跳了起来,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孟婆冷笑:“什么意思?老婆子做事不喜欢解释。”
黑白无常怔住。
孟婆缓缓的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别忘了我也是女人。”
——在某些问题上,女人的确比男人的眼力独到得多,也有经验得多。
黑白无常手心里居然有了冷汗。
孟婆悠然道:“这件事要是被阎罗王知道了……”
白无常突然很微妙的笑了笑,抢着道:“我有办法。”
孟婆竟比他笑的还要微妙,道:“什么办法?”
白无常道:“当然是同样的办法。”
孟婆笑的更微妙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变得让任何男人听了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只轻轻说了两个字:“死鬼。”
白无常道:“我本来就是鬼,勾魂的鬼,当心我半夜勾你魂。”
“好!”
孟婆当然希望他半夜能将她的魂勾走。
直等孟婆给小姑娘服了药,喝下汤,最后上了小船,黑无常才长吁口气,道:“好险,希望你真的有办法。”
白无常道:“所以勾魂这件差事以后要交给你了。”
黑无常道:“你呢?”
白无常道:“我要去药铺。”
黑无常道:“去药铺买补药?”
白无常道:“你可以一起去。”
黑无常道:“当然要去。”
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都知道黄泉路上有座奈何桥,奈何桥上有位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在向路人卖着她亲手熬的汤,大家都管卖汤的老婆婆叫孟婆,管她的汤叫孟婆汤。
但是没有人知道,其实孟婆最拿手的不是熬汤。
乐滋滋却知道。
乐滋滋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样,乐滋滋。
她也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只要解决了温饱,穿上最时尚潮流的衣服,她的心情就变得乐滋滋。
现在她非但感觉不到饥饿,反而体力充沛,容光焕发。
她身上穿的正是件纯白色的曳地长裙,她对衣服的颜色很满意。
她的肤色和这件衣服也很相衬,发型此刻是散发。
她现在很想照镜子。
所以她坐在船头,对着波光。
没有波光,有雾,雾在升腾。
载舟的莫非是雾?
她将衣袖挽起,挽的很高,然后伸出宛如藕荷般的玉臂,以最优雅的姿态将一只纤纤玉手探入水里。
水凉刺骨,不是温泉。
她刚堆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起来。
花非花,雾非雾。
这里是地狱,只有在地狱才能有幸欣赏如此凄恻的意境。
孟婆最拿手的不是熬汤,是摇船,这件事在乐滋滋上了船之后才知道。
她熬汤其实也和“人”一样,同样要生火,所以她的脸上不仅有皱纹,还有被烟熏过的痕迹,但她摇船绝对有一手。
她摇船不用桨。
船逆流向上。
这一点已在乐滋滋将手探入水里时已得到证实。
孟婆此刻就盘膝坐在船尾,老气横秋,看起来就像是入定了的尼姑。
这样的怪事乐滋滋生前从来没有经历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摇船不用桨,这些事只有在神话里才有可能发生。
一个活生生的凡人,怎么可能经历只有在神话里才会发生的事?
除非他是神仙,除非他已死。
你说乐滋滋现在怎么能乐的起来?
“我们要去哪里?”
“你说呢?”
“是不是要去见一个人?”
“他不是人。”
——不是人就是鬼。
孟婆告诉她:“他不是鬼,是神,无所不能的神。”
——阎罗王是管理鬼魂的神。
她问孟婆:“你说的是阎罗王?”
“你没说错。”
现在她已确定自己是真的死了,她相信只有“死”才能解释这些问题。
——古老的传说中,神一向是无所不能的。
孟婆还告诉她:“我知道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乐滋滋。”
乐滋滋说:“神一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孟婆对她的回答显得很满意,决定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她没有直说,只是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乐滋滋不记得,只能摇头,然后才说:“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你是不是给我灌下了孟婆汤?”
孟婆沉声道:“没有人可以例外。”
她说的是“人”,但乐滋滋还是知道她实际上说的是“鬼。”
孟婆道:“看得出你生前一定经历过很多事。”
她没有说错。
乐滋滋只要一想起这些事就生气,可是她现在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她能想起这些事、能有印象,也是孟婆告诉她的。
孟婆说:“你爹是秀才,不仅是位穷秀才,也是位酸秀才,你娘是秦淮河畔有名的花魁。”
——“花魁”在过去是一门职业,受人轻视,不被人看好的职业,这种职业你只要在女人面前说起,没有女人不知道。
乐滋滋当然知道。
她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很久才叹道:“我爹是苦命人。”
——在当时,你只要敢娶“花魁”做老婆,你就是苦命人。
可是孟婆却告诉她:“你爹不是苦命人,是有福人。”
乐滋滋是女人。
有时候最了解女人的并不是那些自命不凡,情海里打滚的男人,而是女人。
她知道孟婆已经承认她母亲是位很贤惠的女人,若不然她父亲又怎么算是有福人?
孟婆接着道:“你娘妙解音律,碰到你爹这样的知音,一拍即合。”
她突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她不需要再说下去。
这种时候叹气,接下来要说的往往都是悲剧。
乐滋滋下了很大决心,才问道:“是我爹辜负了我娘?”
孟婆又叹了口气,似是默认,又似是不愿再提这件事。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已经是种痛苦,现在既然死了做鬼,为什么不选择做开心鬼?
乐滋滋不打算再问,她不愿死了也如生前一般痛苦。
孟婆又在叹气。
她在叹气的时候还向乐滋滋瞟了一眼,如果这个时候乐滋滋能适当的问她一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她就会再叹一口气,然后将这个秘密告诉她。
她必须要在见到阎罗王之前让乐滋滋知道这秘密。
——如果你也同样有秘密要告诉孟婆,你只要在她面前提到“秘密”两个字,即使你不说,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知道这秘密。
——不过当你的秘密对她来说已不是秘密时,你一定会倒霉。
她相信乐滋滋也是这种人,她有把握。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乐滋滋问的很是时候。
所以孟婆就叹了口气,道:“你和你爹一样,都是苦命人。”
“为什么?”
“因为你死前穿的衣服在死后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
“你喜欢白色的衣服,而且是很保守的那种。”
“嗯。”
“但你死后衣服却变成了红色,血红色。”
“说下去。”
“而且衣不遮体。”
“真的?”
“一点也不假。”
乐滋滋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孟婆却很生气,道:“这帮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真该下十八层地狱,真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
乐滋滋突然嘶声道:“可是现在下地狱的却是我。”
她没有哭。
哭又有什么用?
如果哭能让欺负她的那帮人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愿意在没有人的时候哭上一千次,一万次。
欺负她的人不止一个,是一帮。
这帮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