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回过神来,发现慕容隽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低头理了理情绪,抬眼直直的望向慕容隽:“说正事吧,以如今的淮南国之力助你等上天庆王位也绝非易事,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不过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慕容隽挑眉,随即一笑,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九卿面前,俯身逼近她的侧脸,似要跟她耳语。他面色温和异常,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他的耳畔,更显出他灼灼英气。女子的身高终究不及男子,即使是常年征战堪比男儿的九卿,在慕容隽的面前,也矮上半个头。可是她的眼睛一顺不顺的盯着逼近自己的慕容隽,旋即,目光一沉。慕容隽自觉脖颈处传来一丝冰凉之感,淡淡的寒意让他的身子一僵,但是他眼中的笑意一瞬也没闪动过。
九卿一把匕首,泛着泠泠寒光,直抵着他的脖颈,厉声道:“你现在就是天庆的一颗弃子,就算知道自己的真实的身份又如何?”她略微挑衅:“你想复仇,想翻身,想坐拥天庆,淮南国是你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衡趋其轻。如何取舍,你心里该清楚。”
他嗯了一声,退后一步,伸手便去解身上脏乱破败的青衫。
九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没有制止。
青衫退尽,随意滑落地面,露出却是雪白锦缎。他一袭白色长袍,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她面前,恍若不染纤尘仙人,不可高攀。他们正面相对,九卿只见得他长身玉立,月白长袍在柔和的光晕中显得他如谪仙般清尘脱俗。然而,若是换个角度,若是她站在他的身后,亦或是侧面,便会发现,他的笔挺的后背上,清丽白白净的长袍上,渲染着一道一道层层叠叠的暗黑血色印记。袍子之上,沿着道道血色痕迹,有着参差不齐的裂痕,透过那些深浅不一的裂痕,依稀可见得袍子下面那血肉模糊的画面,令人心瘆,很少有人会联想到他此刻脸上还会换发着若有似无淡雅的笑意。
在九卿的惊诧的目光中,他收敛笑意,眉心一皱,心中似下定决心般手便毫不迟疑的紧握住垂落在地面的衣角,只听的噗呲一声,一大片衣角被撕扯而下。
他对着九卿扬了扬眉,向她靠近一步,与她的距离有拉近了不少,将手中的花白衣袂缎子递给她面前:“这个便是我的诚意。”
他的声音清朗明爽,透过那明朗的声线,她仿佛可以体味他骨子里的不可一世。她默默的接过白色布帛,将其打开,没未有什么发现。迟疑之下,她凑近定睛仔细查看,也发现了任何细微的端倪。
“借你笔墨一用?”正待九卿凝神弄清其中玄妙之时,却听着慕容隽清风般的话语飘过。
慕容隽伏在案几上,在白色布帛上细细描绘着。他的面色沉稳,目光透着幽冷的光,随着在笔尖所及之处缓缓变换着,修长匀称的手指中,笔尖灵动的轻转笔锋。
九卿至始至终静默站在一边,阴冷犹疑盯着慕容隽一举一动。。
多年来,喧嚣的杀场,肃穆的军营,这些历来都被定义为男人的舞台,而今她也粉墨登场了。作为军营唯一的女子,作为手握重兵的统帅人物,她每天除了对部下一板一眼下达一道道军命,几乎再没开口讲话的可能。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不愿多说一句,习惯性的用所说的每一句话去左右一个人的生死,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衡量一个国家的兴衰存亡。
营帐外,整齐的脚步声,不知过去了多少波,那是军营中九卿听过最多的最悦耳的也是最安心的声音,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日光渐渐高斜,秋高气爽,晕晕郁郁的光斑透过营帐门缝洒落账内。慕容隽淡然呼口气,神情不似刚才凝重,松缓许多,修长手指扶托住右手壁间轻垂而下的袖袍,将手中的笔优雅轻缓的放置在陶制笔搁之上。两手顺势托起布帛,挺直背脊,提着布帛最上头两角,细细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九卿打量在他花这么长久的心血,布帛之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墨色线条,隐隐绰绰,不着边际,若是常人定然觉得只是胡乱涂鸦而已。九卿凝神,微眯双眼,墨黑的长眉也跟着透露略微的疑惑,那是用深黑略粗的线条描绘的是边界,区分一国之内大小数十的城池,还有国与国之间的界线。她再仔细看来,不由自主的将向着坐上慕容隽的方向略微倾身。
慕容隽似察觉到她极细微的靠近,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故意抖弄了一下手中布帛,虚晃一招,不紧不慢的将一团墨色布帛给对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