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坐在中军帐内,心里并不轻松。
虽然击退敌军,但最后北冥王射出的一箭却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想起,依然感到后怕。正思量间,忽见大帐卫士入禀,说先前派出的百十骑探马已回营。公孙瓒并不知道,若不是这些探马集结于一处,又因天色已晚张纯的游骑探不明人数,恐怕张纯就找不到退兵的借口,这场仗也不会如此轻易结束。此时的他却无心再料理这事,摆摆手表示知道了,便继续陷入沉思。夜色已深,看来今夜对于公孙瓒来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关靖对着铜镜整理衣衫,心中却惦记着昨夜的事。虽然自己劝公孙瓒据守大营,可在心里还是为自己的命运捏了一把汗。从得知自己被围困于公孙瓒军中起,他一刻也没有克服心中的恐惧,毕竟自己一介文吏,若是大营失守,恐怕再无生理。好在公孙瓒能战,击退敌军,只是他回帐时的神色异样,使关靖隐隐察觉到危险。于是他决定,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辞别公孙瓒返县,这军营可不是他一个县吏该待的地方。
走出公孙瓒为他独设的营帐,看看日色刚好,柔和的晨风徐来,让他顿觉一阵清爽。他直奔公孙瓒大帐,在卫士的引领下入帐,却见公孙瓒与各军将领都已在帐中议事。关靖见了,不好打扰,正准备退出去,却被公孙瓒叫住,不得不入帐参见。
公孙瓒看到了关靖心中高兴,见礼后又嘘寒问暖几句,关靖一一作答,而后道出辞别之意。公孙瓒不与,反而于帐中赐座,要其一同参赞兵机。关靖几番推辞不过,当着众将又不敢坐,只得侍立于公孙瓒之侧。公孙瓒见了也不再为难他,转而对诸将道:“各营的情况我已大概知之。昨日我军损失较大,守营之时虽击杀敌军数百,自己却也折了几十人。而且昨日出击,先头部队一战就折了五百余人,说到这里,王将军是否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王牗最怕公孙瓒问起这个,昨天公孙瓒没有责罚他,他本以为是公孙瓒体恤,后来得知敌人攻营,才恍然大悟,原来公孙瓒是怕临敌之时处罚将领影响士气,才没有立刻处理他。明白这点后他心乱如麻,对未知处罚的恐惧让他一夜没有入眠。可就算怕也躲不过,终归还是要面对的,王牗无奈,只得走至帐中跪下道:“末将无能,损兵折将,请将军责罚。”公孙瓒道:“罚是躲不掉的,只是如何罚,还要看你有什么说辞。”忽然大喝道:“说!昨日因何而败?”
公孙瓒声音本就洪亮,又是突然发声,帐中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开始为王牗的命运暗暗担忧。王牗此时心中恐慌,只能硬着头皮将昨日如何被围,如何鸣金,如何从撤退变为溃败一一道出,最后说道:“敌人十分狡诈,末将一时大意,中了敌人奸计,有辱军威,请大人责罚。”公孙瓒冷笑道:“一时大意?你未战之前便遣人回报,邀功请赏,一副必胜的架势。你也是从军多年的人了,岂不闻骄兵必败?本将在你邀功之时便猜到结局了,还真不出我所料。你说,你如何对得起这饱战宿将的名头?”王牗闻言大惭,一时竟无言以对。
旁边与他平日相近的将领看不过,只得上前禀道:“将军息怒,末将以为王将军虽有过失,但究其根由是因为我军没掌握敌人情报,不了解敌人战力。整场战斗王将军部署并无不妥,若敌人不是如此善战,我军得以从中路突破分割敌人,可能战果就不一样了。所以说,王将军虽有轻敌之失,却并无失职之过,请将军明察。”公孙瓒看了看进言的将佐,抚须道:“将军之言也有道理,但毕竟因其轻慢自大,导致损兵折将,不可不罚。”乃对王牗喝到:“放今用人之际,你又是本将军中少有的久战之将,念及昔日辛劳,本将决定罚你一年俸禄,降职为校尉,代领副将任,以便你戴罪立功,你可认罚?”王牗之前见公孙瓒怒喝,早已将一条命吓得半死,万万没想到公孙瓒网开一面,只罚了自己一年俸禄,降了半级,却还让自己领兵,不觉心中感念,急忙叩首道:“末将认罚,谢将军不杀之恩。”
公孙瓒又对其余诸将道:“公等认为本将的处置如何?”诸将之中有平日与王牗相善的,也有不睦的,但他们都深知公孙瓒于赏罚上一向独断,既然听一言就轻判王牗,那一定是心中早欲如此,等人进言,不过是借坡下驴而已,所以他们齐声道:“将军判罚公正,我等没有异议。”公孙瓒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众将道:“王牗是饱战之将,尚且吃了不明敌情的亏,昨天整整一日,可将情报探来?”
只见之前为王牗说情的将领道:“末将已着人打探多次,前后所言一致,可以确定乌桓军主将名为北冥王。”于是将北冥王等情报一一道来,只是不知他们是化名而来。公孙瓒听了,心中震惊,却不露声色,要诸营小心在意,随后解散了诸将。王牗正要随众人退出,却被公孙瓒叫住,只得留下。公孙瓒待诸将离开后,才对王牗说:“我念及彼此情谊,已是尽力对你从轻发落,今后如何处置,公当好自为之。”王牗心怀感激,再拜而去。
公孙瓒待众将尽去,方对侍立一旁的关靖道:“有劳先生久侍,今众人已去,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先生但坐无妨。”关靖站得久了,正自难过,听得此言,便告罪入坐,伴于公孙瓒下手。公孙瓒问道:“先生久居于此,不知可了解这个北冥王?”关靖为难道:“下官实不相瞒,辽西大人丘力居名下诸大人某也有所耳闻,只是没听过这个名号,怕是其从他处借来的兵马。”公孙瓒皱眉道:“若是如此,实难除置。”关靖道:“下官一直心存疑问,传说昔日楚霸王项籍力能扛鼎,凡临阵自单骑于前,无人能挡其锋芒。这样的人,其手中长槊不过百二十斤,已被比作战神。北冥王此人若能使用百斤武器,想来也是勇不可当,怎会名不见经传?私以为是否言过其实?”公孙瓒叹道:“只怕是所言非虚。”便将昨日退敌后被北冥王射穿盾牌事讲与关靖。
关靖闻言色变,对公孙瓒道:“若真是如此,此战却难料理。”公孙瓒道:“我若不是亲见,也断然不敢轻信,只是见其怪力如此,怕是难以抵御。”关靖想要宽慰,又无良策可以应对,一时语塞。公孙瓒又道:“此事且先搁置,某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关靖道:“不敢,将军欲问何事?”公孙瓒道:“昨夜守寨,见贼军势大,又有良将相助。而本军原只有三千人马,昨日交战不利,又折损五百余人,而二张叛贼据说有十万之众。本将急需补充兵力,一时又无处索取,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关靖沉思片刻,对公孙瓒道:“若问别事,下官恐无能为力,若是此事,下官或许能稍尽绵力。”公孙瓒知幽州纷乱,难以募兵,本不抱什么希望,听关靖意思是有办法,大喜过望,急忙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关靖不慌不忙,对公孙瓒道:“此事需从头说起,昔日张纯因将军顶了他讨伐凉州叛军的先锋任,心怀不满,遂与张举一同反叛。张纯引兵劫掠幽州时,杀死了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杨终、护乌桓校尉公綦稠等人,收敛众人败兵,才有十万贼寇之势。那时一些忠义之士并没有加入叛军,而是四散逃跑,想来他们多是感念原上官的恩德,不想助贼与朝廷为敌。今将军受朝廷诏命讨贼,名正言顺,若能以为他们上官报仇为名,招募他们,我想可以尽得其众。这些都是曾与张纯交战过的老兵,若能得到他们相助,强似去他处招募新兵。”公孙瓒闻言大喜,深谢关靖。
关靖见公孙瓒高兴,又借机道:“将军初来乍到,恐怕很难找到这些人。下官久居此地,对他们比较熟悉。不如将军给下官一纸招募令,让下官为将军去招集他们,应该会更便捷些。”公孙瓒不知这是关靖脱身之计,只道他要为自己分忧,便谢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先生了。”关靖道:“下官蒙将军厚爱,正无以为报,今有此机会得报知遇之恩,哪敢说什么辛苦呢?”公孙瓒甚喜,命人取金银布帛厚赠关靖,关靖也不推辞,拜谢后一一收讫。
公孙瓒亲送关靖及从人出营,路过马棚时,指着一排排的战马对关靖道:“先生只要募得兵丁便好,一切军资粮秣,本将自发书着近处州府筹措,不敢劳烦先生。”关靖领命。他看着战马,忽然灵光乍现,对公孙瓒道:“下官有一计,或许可助将军击杀敌将。”
公孙瓒此时最头痛的就是北冥王英勇,闻言大喜,急忙请教。关靖道:“下官闻骑兵偏于机动,故多以马刀弓箭等轻兵器为械。昔日项王之所以敢用百二十斤长槊,全赖其胯下乌骓马之力。可惜乌骓投江,良种不存,下官记得情报中说这北冥王生得长大,胜过项王,又持百斤重械,纵使胯下是胡骑骏马,怕也比不得乌骓气魄,必然负重不堪。将军可着人引诱,却用陷坑埋伏,其马若失足踩中,身上负重,定然无法逃脱。坑杀了敌将,其他乌桓蛮夷之兵便不足为惧了。”
公孙瓒听得有理,深服其论,一直送到寨外,犹握着关靖手道:“先生来我处不过两日,却数献奇谋,甚快吾心,今日惜别,不知何时再聆听教诲。”关靖谢道:“下官宵小末吏,得将军敬重,十分惶恐。略献小策,亦都是在下浅见,愿将军好自斟酌,择可用者用之。靖清贼众,成不世之功,上报朝廷天恩,下慰众生之愿。”公孙瓒拜谢。及至分别,又特遣一百骑兵随护,直等到关靖一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怅然若失的返回大营。
张纯打着哈欠,揉揉睡眼,忽觉头疼,便以手加额。昨日生了一肚子气,回来不免多贪了几杯,现在头痛异常,让他十分难熬。忽报北冥王部将到,张纯命引入,只见一个胡人将领入营施礼道:“小的见过大王,俺奉将命告诉大王,俺们已要攻击敌营,请大王出兵相助。”张纯见他说话粗鄙,知是无名下将,懒得跟他废话,便道:“你且告诉你家将军,孤今日身子不快,上马不得,需将息几日再与敌决战。”
胡将领命而去,张纯待他去的远了,对近侍道:“这北冥王打了场胜仗,越发不把孤放在眼里了,今日派这么一个粗人来见孤,真是岂有此理。”近侍连忙应和。张纯呢喃道:“别说,孤这头还真是有些疼啊。”近侍心中发笑,不敢明说,只得问道:“大王,天色已大亮了,是否令伙房传饭?”张纯正自难受,也不搭理他,近侍无奈,只得侍立于侧。
少时,忽见卫士禀报道:“北冥王知大王身体不适,派人问候,并请大王好生休息,他率本部为大王破敌。”张纯听了大怒,对近侍道:“你看孤说什么,这家伙越来越不把孤当回事了,昨天得胜还要等孤一同进兵,今天不得孤王令,竟然私自发兵抢功去了,孤岂能容他!?”说罢将帅案一脚踢飞,一时用力猛了,不觉头痛欲裂,连忙喘着粗气,坐下抚头。
近侍道:“大王息怒,他们不过是群蛮夷,鹰犬一样的人,为这些人生气伤了贵体不值当。”张纯怒道:“孤本待缓两日出兵,想个对策料理他,不想此人狂妄至斯,看来孤当速战速决,省的他成功之后愈难处理。”近侍道:“大王英明,只是要如何应对才好?”张纯正色道:“当然是先命伙房备饭,待吃饱后再想对策。”
近侍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连忙憋住出帐,于去伙房传饭路上笑了一路。张纯望向北冥王大营方向,不知是残酒未消还是为北冥王的事烦恼,只觉头更疼了,少不得趁着周围没人拍打几下。
却说北冥王自昨夜受了张举大礼,越发想要早日破敌,以报其恩遇。所以一早整兵待发,只候张纯。得知张纯抱恙,心中也猜到可能是昨日吃了败仗,无颜面对北冥王等。虽然对其因私废公不满,却也不好相强,好在得到线报,说公孙瓒一共只有三千人马,昨日又损失了五百余人。北冥王见敌军人少,便放下心来,留下几百军士守营,自率两千五百人马前去邀战。
一路跋山涉水,到公孙瓒大营前已近巳时。只见公孙瓒营门紧闭,部曲皆列队营垣之上,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并不见有迎战的打算。北冥王眉心微皱,原来这乌桓是游牧民族,随水草不停迁徙,居所都是毡帐木栅,并没有城郭。其擅长野战而不会攻城,故一方木寨便让北冥王无计可施。
他命人吹起号角,想要诱公孙瓒出营,可是震天的号角响了半晌,公孙瓒营中将士只是更加警惕,并没有出来接战的动向。北冥王无奈,只得在公孙瓒营前部成阵势,分五百人下马立地,于公孙瓒营前一字排开,个个手持强弓,点起火盆,向公孙瓒营中施放火箭。而列骑兵于后,防止公孙瓒骑兵突然杀出,一时箭如雨下。
好在是白日,火箭光芒不盛,若是在夜里,如此密度的火箭雨定是震慑人心。公孙瓒怕敌人烧营,只将营寨的寨墙淋湿,寨内军帐却是没有防备。乌桓人本就善射,又手持强弓,渐渐营中火起,数处军帐被烧。公孙瓒急令军士救火,军士为避箭雨,只得顶着水桶行走,想来水桶能有多大?不时有兵士中箭倒地。公孙瓒营墙上军士欲射不着,欲出不敢,又不能弃了营墙去救火,只得拿起大盾,以期为后方挡下些许火箭。
五百人交替射击,不觉射了一个多时辰,北冥王看看日中,便令停止射击。此时公孙瓒军中到处火起,虽火势不大,但也忙得诸军焦头烂额。况且马棚被烧,军马受惊,几匹挣脱缰绳的战马在营中乱窜,一时人仰马翻,混乱不已。公孙瓒营墙上的士兵又不敢离职施救,只能在墙上干着急。乌桓军兵见了,纷纷指指点点,哈哈大笑,一时讥笑声如潮。北冥王见敌人不肯出来,自己又无法攻入,便下令收兵,于营外高处埋锅造饭。
公孙瓒看到乌桓军起火做饭,认为是进攻的好时机,便密调一千骑兵从后门出营,绕到乌桓军之后发动奇袭,自己暗中集结一千人,只待乌桓兵大乱后夹击乌桓人,留下剩余兵士守寨救火。调拨已定,便只等敌军生乱。
且说公孙瓒前部千人从后门出发,偷偷绕道乌桓人驻扎的山后,正要发起冲锋,忽然察觉不对。原来乌桓人将战马列于公孙瓒大营一面,使得营中看不清楚山上情况。绕过山后才发现,山上虽遍地炊具,却只有几百人马。带兵副将正在迟疑,忽闻号角声划破长空,只见山脚另一侧背阴处杀出一队骑兵,为首大将正是北冥王。公孙瓒军发现中计,急欲撤军而走,却发现不知何时另一路敌军已出现在侧翼后方,在凤舞与龙吟的带领下杀奔而来。公孙瓒军面对两面夹击,登时大败。
因回营近路冲要高地上还有敌兵驻扎,败兵只能沿着来时路线一路奔逃。待到逃回大营清点,又折了一二百人马。公孙瓒十分郁闷,又不敢再杀出营去,在营门上气得干瞪眼。乌桓军又胜一阵,干脆将煮熟的饭食搬下山来,留一千骑兵机动护卫,其他人大摇大摆的坐在公孙瓒营前吃饭。此时公孙瓒营中火势被渐渐扑灭,公孙瓒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军士,再望望营外吃得开心的乌桓军,直气的咬牙切齿。北冥王待诸军交替吃过午饭,便押着几十俘虏并战利品回军,一路高奏凯歌。诸军连战连捷,欢欣异常。
张纯吃过午饭,困意上涌,正在迷离,忽被营外凯歌声吵醒。定了定神,烦躁的对身边近侍道:“外面何事喧哗?搅了本王清休!”近侍急忙出去打探,少时回报:“禀大王,是北冥王军得胜,押着俘虏回营。”张纯一惊,问道:“可曾探清战况?”近侍道:“小人已打探清楚,不过是小胜敌军,俘敌数十而已。只是听说他火烧敌人营帐,又将敌军诱出营门击溃,搞得敌人狼狈不堪,所以甚是得意。”
张纯松了口气,却又叹道:“不想此人有如此之能,孤原来只道他有些蛮勇,却不知其用兵竟也如此老练,看来图之不易啊!”近侍道:“是啊,小人也甚觉意外,原来只当他是蛮夷之辈,现在看来,却很是狡猾啊!”张纯皱着眉头沉吟半晌,忽对近侍道:“孤已有计了,只是此计还需一方助力。”近侍问道:“大王预借何人之力?”张纯道:“敌人。”
近侍闻言大惊,不知张纯何意。张纯看着近侍震惊之色心里很是满意,遂笑道:“此人勇力过人,仓促图之只怕反受其害。孤欲寻善射者数人,内穿敌军衣甲,而外套我军军装。待到天色黑暗,其战罢回营之时于狭地突出,他见我军衣甲必然不疑,正好趁机射杀之。而后四散逃跑,敌人必定追击。却让杀手于路尽弃我军衣甲,露出敌人军服,胡人必以为是敌人乔装暗害,而深恨敌军。则即可除掉北冥王,又可嫁祸与敌人,使乌桓军尽力伐敌,而孤坐收渔利。待到敌军溃败,乌桓人力尽,再伺机夺取凤舞,此一箭双雕之计也。”
近侍佩服道:“大王妙计,天下无匹。”忽又迟疑道:“只是大王,若杀手被乌桓人生擒,道出大王之计可如何是好?”张纯笑道:“无妨,我们皆用汉人降兵行刺,并且找与我们不相干的人去下命令,就算杀手被俘乱说,我们也可以杀掉下命令的人,断了他们查询的线索,然后矢口否认。另外尽量找些快马给杀手,做两手准备,能安全逃脱最好。待刺杀成功,再将知情的人悉数除去,此事就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近侍心中道:好狠。口中却奉承道:“大王神机妙算,真神鬼莫测啊!”张纯此时甚是得意,听了近侍奉承不由眉开眼笑,说道:“你尽快安排妥当人去办吧,切记,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自己行迹。”近侍领命而去。张纯看向北冥王营寨方向,嘴角泛起冷笑,右手变掌,于左手之上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却说公孙瓒被北冥王袭击一通,又损失二百余人,加之营内遭遇火灾,人马受伤无数。立营不住,只得连夜拔营,向后方撤退二十里,找有利高地结营。并高挂免战牌,闭门不出,以期避开敌人锋芒,消耗敌军士气。北冥王接连挑战两日无果,又因其地势太高无法再用火箭制敌,只好撤回。一面着人将缴获的军资俘虏并赏赐押回部落,一面催促张纯进兵。张纯本欲暗害北冥王,却因公孙瓒避战而迟迟无法行动,只得一面稳住北冥王,一面加紧打探公孙瓒动向。一时战事少歇。
一晃已过数日,公孙瓒已有两日没见北冥王来挑战,正在纳闷,忽闻卫兵禀告,说有一队人马奔大营而来,却不像是敌军。公孙瓒心中疑虑,便亲自登营门去看,只见一队人马迤逦而来,有七八百人模样。待到近处,只见一将手持兵符,策马而出,对公孙瓒道:“末将受将军之命,随关靖先生招募兵马,共招得七百八十六人,特回来交令。”公孙瓒认得是自家将佐,于是命人打开营门,放一队人马入营。
待将众人分拨停当,便引为首一将入中军大帐,二人见礼毕,公孙瓒问道:“将军何人,在何处高就?”来人道:“末将姓邹名丹,曾在辽东太守杨终大人麾下任牙门将。及至杨太守被反贼所害,某不受敌人诱降,引几百兵马突围,藏于周围郡县。得知大人招兵,特率本部兵马来投,以期报效朝廷,并为杨大人报仇。”公孙瓒道:“将军义士,令人佩服,他日功成,本将当旌表将军忠义,上报朝廷。”邹丹谢过。
公孙瓒又问:“不知将军本部有多少人马?”邹丹答道:“全队人马大半是末将本部,其余也是周围郡县之兵,却都相识,全是为将军效力,并替上官报仇而来。”公孙瓒道:“我奉诏讨贼,便是欲与诸公报仇,既来兵都是将军故旧,将军可暂任我部副将,并统领所带之兵,待翌日功成,再行封赏。”邹丹拜谢。公孙瓒又问:“将军可知关靖先生行踪?”邹丹疑问道:“将军如何问起关靖来?”公孙瓒道:“关先生智计过人,为我参赞兵机,数出奇谋。本将欲聘之为军师,却不知其身在何处?”
邹丹闻言大笑,对公孙瓒道:“将军夸他太过,某部驻地与他所任县治不远,故颇知其人。此人胆小势利,贪婪残酷,好谄媚而无大智慧。怕是不敢回到将军营中,现在正在县里躲着呢。”公孙瓒闻言不乐,对邹丹道:“我观关先生绝非此等之人。”便将关靖所献谋略一一道与邹丹。邹丹听了,不以为然道:“此人让将军守营而不让将军撤走,想来是怕乱军之中他一个文吏更易被杀死;他让将军募集我们倒还算是良策,可是我们本与他不睦,之所以来投效将军,不过是为报将军知遇之恩,并为死去上官报仇,本不是于他面上前来。他却要替将军募兵,想来是觉得军营凶险,以之为脱身之计罢了;至于用陷阱杀死敌人大将,就更可笑了。乌桓人极善游猎,下套放陷阱他们是熟手,而他让将军用陷阱杀乌桓人,将军认为做得到吗?况且带军之人当以信义御人,某看那乌桓将军也是个英雄,若被大人用陷坑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杀死,大人难免会被人耻笑,将来又靠什么来服众呢?”
公孙瓒闻言问道:“那若依将军,本将将如何对抗北冥王?”邹丹道:“在下仕官此地,对乌桓人也算颇为了解,并不相信这闻所未闻之人有如此之能。某虽是一牙将,却愿为将军单搦此人决战,斩将夺旗,以壮军威。”公孙瓒知道,他是因为没见过北冥王的本事才敢夸口,不想与之争辩而失人心,遂遣他归营休息,心中并不以其言为意。一面安排人探访关靖,一面亲自勘察地形,寻找有利地点挖掘陷阱。
公孙瓒忙了半日,总算找到理想地点,于是一面派人四处侦查,防止敌人窥破其计,一面督人挖掘陷坑。少时便掘出两丈余深陷坑,公孙瓒又令将长矛枪尖在上,枪杆垂直钉入底部土中,待看到坑底枪尖林立,掉入其中定然有死无生后,才封住其顶,取浮土散播其上。念及邹丹之言,又反复加工,直到再看不出此处是陷阱,才在上面做记号而去。公孙瓒又遣人调拨几百人马,于陷阱周围数里范围内埋伏,防止敌军探马经过踏破陷阱。一切安排妥当,回到营中,天色已晚。
众将士见公孙瓒回营,便引之将当天所到军资查收。原是周围郡县得到公孙瓒征集令,用数天时日凑齐,于今日送抵。公孙瓒一一验过无误,乃将物资交接。一日之间公孙瓒得兵得粮,军威大盛,又已想好了克制北冥王的办法,便传令各营好生休息,准备明日引兵搦战。
是夜,张纯于帐中饮酒,忽闻有紧急情报来报。
张纯讨厌其扰了自己雅兴,看都不看一眼,便带着几分醉意对来人喝道:“深更半夜的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来人姓王名政,是久随张纯的门客,被张纯提拔为部将,见张纯脸上有不悦之色,乃告罪道:“在下不知大王正在夜饮,仓促打扰大王,是在下失察之过,请大王赎罪。”
张纯听着声音耳熟,抬眼一看见是王政,便回嗔正色道:“是王将军啊,可有什么紧要军情吗?”王政答道:“末将麾下探马禀报,说是探得敌人异动,于一处大兴土木,不知意欲何为。还没看清楚,便被巡逻的哨兵发现,凭着马快,才逃回将情报送达。末将心中疑惑,又派出几波探马去该处查看,不想等到现在都没有一骑回营,可能是敌人有所防备。末将怕里面有什么阴谋,故连夜前来禀报大王。”
张纯一听,登时精神起来,想了想道:“孤已知之,此时还不知敌人意欲何为,却不要将情报泄露出去,一切待孤查证后再说。”王政领命,却立在帐中不肯走。张纯疑问道:“王将军还有什么事吗?”只见王政脸上堆笑,对张纯道:“送回情报士兵以身犯险,为得到情报身负重伤,末将不知该如何褒奖,还请大王明示。”
张纯一听就明白了,敢情你王政大半夜跑过来报紧急军情,就是来邀功请赏的。张纯心中有气,脸上却不表现出来,看看桌上,拿起一盘没怎么动过的肉食道:“这有何难,此人辛苦,就将孤的供馔赏他一盘吧。”王政本以为敌军多日不动,今日忽然大兴土木必是有什么奇谋,急忙将这个紧要消息送来请赏。没想到张纯如此悭吝,竟然就赏了一盘剩菜,心中愤恨,却又不敢言明,只得拿着剩菜,谢恩而去。
近侍看到王政脸上有不悦之色,待他走得远了,对张纯道:“大王,这王将军似乎很不高兴啊!”张纯笑道:“此人随孤日久,孤甚知之,他贪婪而又没有见识。今日说是送机密情报,实则是为讨赏而来。孤偏不让他如意,拿盘剩菜打发他了事。”近侍道:“小人只是怕王将军会有什么想法啊!”张纯摆手道:“没事,他一个下将,离了孤他算个屁啊?不用太在意他。”
近侍还想说什么,却听张纯道:“只是敌人忽然兴什么土木,让孤很是疑惑,你说敌人这是唱得哪出?”近侍茫然道:“小人也不知道,但想来多是为设计我们而来,大王不可不防啊!”张纯道:“孤自然知道,以后作战,都让北冥王打前锋。他不是善战吗?就让他替孤探探敌人计策,孤在后看着他们狗咬狗。”
近侍听张纯说得粗鄙,知道他又喝醉了,露出了本性,便劝道:“大王所言甚是,只是敌人异动,怕是明日将有一战,大王还是早些歇息才是。”张纯听得在理,便将樽中残酒一饮而尽道:“也罢,且传人伺候就寝吧。”近侍领命,出帐安排侍寝女侍,张纯自在帐中等候。一夜无话。
翌日平明,晨曦初露。公孙瓒思量半夜,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引诱北冥王。这里还有他一点小小心思,想试试北冥王是不是只善射击,于临阵对敌上稍弱。
于是命众人饱食严装,准备出击。众将士一早醒来发现早餐竟是炊饼肉粥,人人荤素两菜一汤,赏酒一碗,都喜出望外,吃得甚是开心。这人吃得饱了,又饮了点酒壮胆,就不很把北冥王的威势当回事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杀一场。公孙瓒见诸军士气高涨,人人思战,十分满意。一一部署完毕,便亲率大军出击。
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对面列成阵势的乌桓军。原来北冥王一早收到公孙瓒起兵的消息很是高兴,马上集结队伍,邀张纯一同出战。张纯也想看看公孙瓒到底耍什么花招,况且要暗杀北冥王,他表面上也需出兵相助乌桓人,将来才更方便撇清自己嫌疑。于是他一反常态,调集全军,以北冥王为先锋,自己引中军在后。一时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公孙瓒大营方向行去。
北冥王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众矢之的,被双方算计。心中还想着早日杀败敌军,扬威汉地,上不负丘力居期望,下报答张举恩遇。所以甚为积极,行进中不觉领先张纯很多。探得敌军离得不远,便就地列队,等候公孙瓒。俄顷旭日当空,层云俱散,在绚烂的阳光里,两军终于相遇。北冥王看向敌人,见来敌只有一千五百人光景,虽尽量列成横队,但其队形单薄,却是无法掩饰的。
北冥王觉得公孙瓒三千大军,虽有些损失,却不该只剩这点人马,算算可能还有几百伏兵未出。但他并不害怕,自己有近三千精锐,数量和战力上都有优势,但自思汉人狡诈,不能不防。于是他命令凤舞去军中统领后队,以防敌人伏兵突出,后队因没有将领指挥乱了阵脚。
凤舞一早起来不知为何心惊肉跳的,听到北冥王将令隐隐有些担忧,但大敌临前,又不好多言贻误战机,只好要其他三人保护好北冥王。看到凤舞去后,北冥王不觉一笑,女儿到底还是女儿啊,临阵之时难免紧张。回头看看义子龙吟,早就执刀在手,等待厮杀了。北冥王很喜欢这个话少的义子,虽然他因其言少木讷,被凤舞戏称为“木头”,但北冥王知道,他是大智若愚,喜怒不形于色,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如此,将来必成大器。每想到此,北冥王都会觉得无愧与龙吟生父的情谊,心中十分欣慰。
正在思量,忽闻鼓声大作。只见对面军中突出一将,在两军中间停住搦战。北冥王万万没想到敌人敢来搦战,定睛一看,竟然还是敌方主将公孙瓒。只见他一身银甲,手持钢枪,胯下一匹白色骏马,整个人从上到下一片素洁,映着阳光熠熠生辉,望去甚是夺目。龙吟等三将见公孙瓒搦战,都来请战,北冥王不与,说道:“敌方主将自来搦战,而我们却派副将出战,本将会被认为胆怯惧战。今日我就亲自去会会这位公孙将军,你们都不要插手。”众人领命。
北冥王拍马而出,直取公孙瓒。公孙瓒见诱得北冥王出击,也骤马而来,一场厮杀,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