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顺帝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时间,草莽英雄如雨后春笋,遍地起而势不可挡。
其中,朱元璋乃淮右布衣,趁天下之势,举旗反元,先灭南方陈友谅、张士诚等之军,之后北上,定鼎中原,其间在南京称帝,定年号为洪武。是时,天下初定,然而四海之内仍然刀兵不断,太祖朱元璋内整饬吏治,外北伐残元,直至将残元远驱漠北,这才安定了肘腋之患。
明朝开国之初,共封有六公,其中有五位大将、一位文臣,此之后又陆续册封了一些公侯。
洪武二十五年时,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等诸多将领接到紧急调令,被派往京城之外巡查三个多月,就在这些朝中重臣离开京城之际,朱元璋颁布一条诏令——册立皇长孙朱允炆为太子。
……
洪武二十九年,冬,北国已是一片苍茫。
此时此刻,东海之上,一只庞大的舰队正在列队前行,延绵如巨龙出海。正是子夜,四周围海天相溶,雾气蔼蔼,如入瑶池仙境一般。
一个少年站在船头夹板,目光和月光一样冰冷和安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无数将士们身上的黑铁铠甲折射出顿顿的微光——没有人说话,好像所有人已经浸没在了这浓浓的黑夜之中。
一个长者走近少年温和地问。“殿下,进去和将士们说几句吗?”少年没有回头,长者坚持地站在少年身后。
……
一天前,烈日城。
不知谁摇动梨树,白色花雨漫天飞舞。冬天,是多么美好,象征着一年的劳作结束了,人们团聚,多么安详。
街道上,白色已经缓缓抚平了冻结的鲜血。草原的马头琴声虽然听不到了,但是北风吹过城墙的裂口,“呼呼——呼呼——”,拖拽着残破的战旗,“哗啦——哗啦——”。
数十门火炮还微微发烫。它们像是雄狮蹲坐,和柔和的白色雪景格格不入。这些雄狮曾经对准高山,撕裂了山上的箭楼;曾经对准大海,掀翻了恢弘的战舰。
此时,黑色、白色、红色组成了世界里,雄狮们踌躇满志。
少年站在军队的最前方,肤白如玉,明眸皓齿,身佩的宝剑上镶嵌着象征皇族荣耀的黄色龙纹。他的身后,那些火炮温顺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几千神机营的战士,齐齐地把火铳对准少年目光所指的方向。
战斗已经结束了,是的,胜了,大胜!
少年带着大明帝国的战舰,从海上突破风浪来到北元的心脏——烈日城,把利刃直接插进去。蒙古的王族贵胄和富庶的烈日城一起被大明帝国的火炮夷为平地。北风在每个战士的耳边奏起凯歌,少年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升日祭坛——敌人最后退守的地方。
威严而粗犷的祭坛,上面那些黑色的石头,是草原所特有的。就在这个地方,黑色、白色和血红色,掺杂、反衬、灼目。
烈日城最后的一个守卫者——太师的小女儿,绰罗斯?明明郡主,带领着蒙古草原残存的军队,准备迎接大明帝国的火炮和少年手上的利剑。
妇女抱着孩子,手里拿着马刀,老人拄着拐杖,眼中闪着火光。这些蒙古最后的战士们,一起高唱祖先征服草原时一遍遍唱着的战歌。
“天赐草原,百马奔腾,王赐兵刃,战死不返——”
“天赐草原,百马奔腾,王赐兵刃,战死不返——”
战士、郡主、女孩。
在升日祭坛前,明明郡主是这里最后流淌着草原烈日族血液的人,所以她不畏惧死亡,像是那些已经战死的哥哥弟弟和姐姐们一样。
雪花落在乌黑的头发和眉毛,寒风吹过白皙的面颊,像是粉扑过的鸡蛋一样,毁灭前的一瞬,她似乎要美的感天动地。她直直看着远处那个少年——他的敌人,手上的刀要攥出血来。
……
“殿下,进去和将士们说几句吗。”长者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少年这才回过神——是呵,今夜本来是庆功宴,将士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酒肉了吧,虽然没有莺歌燕舞,虽然没有俯身等待王驾凯旋的百姓。
但是,已经胜了。
“子澄,”少年转过头看着长者,“我们进去吧,别让将士们久等。”长者点点头,微微笑着。
海上的战舰,吐出灼热的火舌,炸开夜色的宁静,点燃了整个大洋。船上的灯火亮了,凯旋的战舰比天上的星星更加亮眼。
然而,就在目光不能及的夜色深处,另外一只舰队在缓缓行驶。旗舰的船舱里,也是一个少年,身旁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木墙上挂着海图,被海风吹的有些发黄。他们的舰队已经熄灭了所有明火,像是黑夜中的蝙蝠滑行,远远望着那片灯火通明的海面。
“干爹,我们要和官军的舰队干一场吗?”少年眼中充满期待。男人听了愣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男人叫汪直,这个少年是他的义子毛海峰。
“不要这样容易犯傻,孩子,我们去惹皇帝的军队,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们虽然在海上很厉害,偶尔也能上岸闹一闹,但是那都是因为皇帝不把我们当回事,真的打起来,我们不可能赢的。”
“我们跟了狗皇帝的舰队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看上一眼吗?”毛海峰有些赌气。
汪直不回答,而是反问少年,“小子,我问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做海盗?”
“因为……因为狗皇帝不让我们好好做生意。”
“对,”汪直点点头,“那么如何才能教皇帝老儿同意我们在海上做生意?”
“干爹,您也是老糊涂了,他怎么会同意。这是狗皇帝自己定下的规矩,‘片板不可入海’,而且还说这什么‘万世不可更替之祖训’。”
汪直又笑,“小子,我们是商人,商人就喜欢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只有这种事情最有赚头。”
“干爹教我!”毛海峰一揖到地。
……
“龙炮装填完毕!”指挥官大声报告,震人耳膜。这个世界里,只有黑色、白色、********今年十九岁。
白色的花雨,是冬天的献礼,所有雪花,像是帝国的臣民,他们匍匐,他们欢歌,为了王子的凯旋,为了帝国的振兴。
“龙炮装填完毕!”太子没有发令,指挥官再一次报告。
宝剑,镶嵌象征皇族荣誉的金色龙纹。
“杀!”
“杀!”
将士们热血把雪山顶的白雪都融化,吼声震碎了草原河上的三尺冰封。尖刀、火铳、弓箭、龙炮所指之处,风眼最最安静的时间和空间。
少女、郡主、战士。
明明郡主今天第一次穿上自己父亲送给她的铠甲,牛皮、铁片、镶嵌金箔,那是中原人的工艺结晶。大明帝国有炼铁术、火药术,可以制造撼动雪山的龙炮、抗击海啸的战舰。而草原的蒙古人,只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他们从不投降。
“天赐草原,百马奔腾,王赐兵刃,战死不返——”
“天赐草原,百马奔腾,王赐兵刃,战死不返——”
……
舰队的庆祝还在继续,战士们的热情马上要烧沸整个大洋。海底的鱼儿也尽情舞蹈,孤岛上的海妖也热情欢歌。
“天——下——大——乱——”汪直最后吐出四个字。
毛海峰心里一震,看看目光如刀的干爹,又看看窗外,薄雾拉起了一层纱帐,月光若隐若现。
……
烈日祭坛之前,炮声大作,撼天动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鼓点,敲击大地,旋律,撼动生灵。
天空中鹰隼飞过,看见人们像蝼蚁。
本来雪山安静的冬日,阳光洒下,是暖的,雪花飘在脸颊,有点点冷,新鲜的血液,飘起或者洒落,变成红色的珍珠或者晕开在雪地里。这个世界,只有红色、白色和黑色。
绰罗斯?明明郡主,像是一尊玉雕的塑像。
少女、战士、郡主。
……
“老兄弟——”汪直一个人在房间,坐在一个旧到有些发黄的藤椅上,这个房间没有窗,所以四周黑的像是掉进了一个染缸。但是在这漆黑之中,却有几个闪着幽幽的白光的亮点。
汪直正是在对着那些亮点说话。“老兄弟,我们都要老了,时间以前是我们的朋友,可是现在不是了。有些事情我们一定要做,否则就来不及了。”
汪直正了正身子,黑暗不回答,闪着点点的光,如同没有月的夜空一样。但是汪直却听到了它的默许。
趁着夜色,汪直的舰队摘掉了所有黑色的旗子,用油漆刷掉了舰身上的可能暴露身份的图案和文字。所有人都换成大明的服饰。
“蛟龙虽勇,亦有软肋。”汪直的眸子里面映出整个帝国的舰队。
初日喷薄,海上的清晨,好美好安静。海鸥醒来,滑翔在海天之际,惊醒了洋面之下的鱼儿。昨夜的狂欢还融在空气中,舰上淡淡的酒气混杂咸咸的海风,是冷的;还有旭日,是暖的,晒的巨舰幸福而松垮,这种凉爽与温暖交织着,兵士们都有一种睁不开眼的舒适。
瞭望台上,一个士兵站着,困倦了一夜,也没有参加狂欢,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悦,此时已经到了换班的时间,他正准备下爬下绳梯,忽然间,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把眼睛瞪得浑圆。
薄雾散去的不远处,点点桅尖刺破柔和的海天一线。刚刚看还是一根根针线,紧接着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有敌人!
准备海战!
“咚——咚——咚——”鼓声大响,大明的舰队,已经十多年没有遇到海上过任何敌人。
汪直在旗舰上,他身后是庞大的海盗舰队,他们是海上的野狗群。毛海峰掌舵,目光散发着仇恨和杀意。
“老船主!”士兵进来报告,“官兵已经发现我们了,其他战船就位,在等老船主下令。”
“老船主”是所有海盗对汪直的尊称。这个洋面上海盗不论有多少,船长不论有多强,但是,“老船主”只有一个——正是他,号令着这片大洋上所有海盗甚至倭人。
“按照计划,全速前进,靠近对面旗舰,所有人掩护黑船。”汪直转头对毛海峰说,“放出黑船。”毛海峰点点头,把船舵交给副手,飞身下了指挥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