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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羽翼渐丰

杨政仍立在桌旁出神,一只手习惯的抚上腰间佩戴的玉饰,那是一只精巧的小玉瓶,用金线稳妥地缚了,打着式样简洁的络子,垂在腰间。瓶外光滑温润,想来是时常把玩的缘故,玉纹水线致密,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割舍不去多年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重心事。

这副景象是张川时常见到的。张川与王爷同岁,打小就在一起,情谊当然是别人不能比拟的,但是他知道王爷不愿提及此事,也从不敢询问玉瓶背后的故事。今天他刚从南方公务回来,从东慎王爷及冠后开衙立府起,张川得了一官半职,时常在外面跑腿。自家王爷一向不被重视,在文书院挂了个闲职,编译考订《郡县图志》。比如某州某县长了百年的老树,或者某日某月出了奇闻怪事等等,都需要他跑出去调研。

张川走到近旁,见王爷仍自出神,也不敢多言,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杨政回过神来,见到张川,就笑着说道:“张川回来了。事情可顺利吗?”

张川大声回禀道:“回王爷,一切顺利。卑职奉命到贵州去查看公鸡下蛋之事,村民们说的有鼻子有眼,那只神鸡也被披红挂绿,供在祠堂里。卑职挨个儿寻访,总算探明,原来是个小毛贼半夜里偷鸡蛋,弄出声响惊醒了人,慌乱中将鸡蛋塞到公鸡屁股下。结果被村民们以讹传讹,说这只神鸡隔三差五就下只鸡蛋,人吃了能治百病,长生不老,于是就被供为神鸡。”

东慎王爷听完朗声大笑,张川也随着笑起来,随即压低了声音说:“王爷,贵州吏陈大人有信儿了。”杨政笑声不改,摇摇头说道:“村民迷信,这种事倒也不算荒诞,也罢,你随本王到书房,将此事记录在册吧。”“是。”张川躬身跟在王爷身后,穿过曲径画廊,来到书房。

进了书房,张川查看四下无人,将房门关紧,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呈给王爷。杨政打开信瞧了瞧,随即信点着烧成灰烬。张川低声说:“王爷,如今贵州的盐运已经掌握在王爷手里,这下澄州,贺州,雷州,再加上现在的贵州,王爷手中的商铺田产终于连成一片了。若是能打通岭南地区的货运,那在南边地界上,王爷跺跺脚可要震三震呢。”

杨政点点头,站起身来,用小铜匙拨了拨炉里的薰香,淡然说道:“是啊,也不枉我这么多年来的细心算计,如今总算有些眉目了。”张川也叹了口气,说:“王爷无依无靠,从白手起家到如今掌握铁盐粮矿,田地买卖,镖行漕运,这一路走来煞是劳心劳力,惊心动魄。朝堂上的那几位从不把咱们东慎王府放在眼里,竟然毫无知觉,不知道这南方最大的财主就是东慎王爷您啊!”杨政轻笑一声,将熏炉里快燃尽的香灰拨出来,接着说道:“他们在乎的是权力,民间的商贾怎么会看在眼里,只要我们不涉足官场,按时缴税,没有人会在意那些买卖姓张还是姓王。”

张川连忙起身,将桌案上放着的金宝香盒捧过来,递给王爷,谨慎地问道:“要说这太子和三皇爷斗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有分出高下,弄得大臣们也不知道何去何从。王爷真的打算就这么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杨政伸手在香盒里抓了一把沉水香,填进炉里,停顿了半响,才缓缓答道:“太子才情不高,皇上也不太喜欢,大臣们纷纷附庸三皇兄,朝堂上易储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岂不知这正好犯了皇上的忌讳,所以皇上只能尽量两边压制,务求安稳。眼下局势不明,当然不能搅合进去。”

张川也笑着说:“王爷说的是,由他们折腾去吧,正好无暇顾及我们,再过得数年,看谁还小瞧我们东慎王府!”

杨政面色沉静,淡淡一笑,眼神深沉:“小不小瞧的,我不在乎。有朝一日局势分明,不做任人宰割的猪猡,求个安身立命罢了。”

张川怔怔地看了看王爷,轻声说道:“我知道王爷无心争夺大统,只是王爷身在其中,就算只做个富贵闲人,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啊。”

杨政嘴角含笑,眉目间难掩风华,没有作答,仍是低头摆弄香炉。

张川见王爷没有回答,无奈接着说道:“说到岭南一带,很是麻烦。当年靖侯一家被满门抄斩。皇上也重新派了人去治理,岂料靖侯在岭南盘踞多年,根节盘错,关系复杂,新任的封疆大吏竟压不住事,使得各方势力雄起,如今这岭南成了江湖人士掌控,朝廷倒是形同虚设了。”

杨政此时站起来,将香炉放回原处,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手,淡淡说道:“江湖事,江湖毕。我们在岭南做事要依足江湖规矩,不可暴露身份。”

张川附和说道:“是,岭南门派繁多,小门小派暂且不提,近年来一个号称“靖忠堂”的组织实力倒不可小觑,传言是当年靖字营的旧部,打着“正贤名”的旗号,得到岭南民众的拥护。兵部尚书刘观宝可是当年检举靖侯的死对头,派驻岭南的朝廷军去围剿了几次,竟然全身而退,干脆转到地下活动。当地百姓帮忙掩护,朝廷军遍寻不着,只得作罢,可见这个靖忠堂武力,财力,民心,谋划都是不错的。”

长指在眉间揉了几下,杨政略作思量,点头说道:“嗯,这个靖忠堂须得小心防范。我们的生意进入岭南只怕要先拜会一下他们。”

说到此处,听得门外有人走近,两人皆住了口。原来是小丫头禀报,说宫里的茂仪夫人传出话来,请王爷入宫相见。杨政答应了,又回头对张川笑道:“行了,一路劳顿,也没顾得上回家吧?一定挂念着刚出世的小儿子,我也不用你陪,赶紧回去看看吧。”张川笑着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王爷体恤,不瞒您说,出门几个月,这小的没见过,大儿子估计也忘了爹长什么模样了,还不知道媳妇儿让不让进屋呢。”杨政哈哈一笑说道:“不会的,我每隔几日就派人去送些钱粮,只说是你记挂家里,托人带回来的。他们一定念着你的好。”张川十分感动,连忙叩头:“王爷大德,张川一定生死相随。”

张川谢恩下去,杨政随即沐浴更衣,收拾妥当,进宫去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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