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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泣血扶桑

在城中又盘恒了两日,果然传出消息,御史府的小姐与千叶山庄庄主订下婚约。这日,御史府发了帖子,请京城来的大人过府家宴。杨政二人如期赴约,待到御府门前,发现宾客往来,好不热闹。原来除了官府的人,千叶山庄还邀请了多个门派。御史章念祖及叶庄主站在堂前迎客,那叶庄主俨然已是半个主人,声音洪亮,得意洋洋。这次宴客当然还有个目的,便是表明御史府已有江湖人士支持,以便拉拢江湖势力。张川叹道:“这里果然天高皇帝远,官匪一家亲也做得如此明目张胆。从前岭南乃是蛮夷之地,如今就算受朝廷管制,比起其他地区仍是薄弱,之前的靖侯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将大权牢牢掌握,只可惜皇上忌讳靖侯拥兵自重,殊不知扳倒了纪家,岭南更如散沙一般。”杨政不答,心里暗道:你哪里懂得皇家的心思,岭南各派势力分散,也好过一人大权在握。

只见筵开多席,主筵大桌设在堂内,其余筵桌摆在堂下搭成的彩棚中,陆陆续续已有人分门派位阶落座。这时又听得章御史和叶庄主一阵高声招呼寒暄,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两名随从抬着一副无顶轻辇从大门处进来,上面端坐着那位蕃坊的伤副使,照旧一袭白绸宽袍,外面又披了一件天青莳萝纹样薄衫,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乌发束于顶上,用一支白玉簪子绾了,看起来清新儒雅,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轻辇进得门来,公子也不落轿,两名随从径直将辇抬进堂内去了。众人纷纷猜测,这是什么人,架子大到脚不沾土。但是看他直奔主桌,想来是个大人物。只是有些草莽之辈也不顾忌,大剌剌的笑出声来:“江湖儿郎,怎么弄得跟着娘们儿一般,倒是可惜了那副模样,若真是身为女儿家,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要拜在裙下!”

杨政二人正寻位落座,他们无门无派,属于官府,但是品阶不高,今日的宴席无异于一场草莽英雄宴,各门派都有自己的席位,他们也不好混坐,正在为难之际,一名伤副使的随从从堂中出来,对杨政二人拱手道:“我家主人请两位到堂内一同入座。”杨政二人随着进入堂中。

主桌上坐着御史,叶庄主及那伤副使,还有几位本地极有脸面的乡绅,见杨政二人是受外国使节相邀,也不说什么,宾主一同落座。

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道道精美菜色如流水一般呈上来。岭南美食早已天下闻名,构思奇巧,食材精良,盛在枫溪瓷雕的碟碗中,美得叹为观止,令人食指大动。譬如眼前的瓷碟中一只裹得小巧,翠绿的荷叶小棕,打开来一看,里面的糯米团竟然是五颜六色,如渲染出的写意图案,又如瓷器般剔透光洁。

张川左右端详,赞叹道:“岭南美食果然名不虚传。”一名乡绅笑道:“京城来的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岭南的特色五彩糯米,是用本地天然植物的叶子或花染成的,不仅有植物沁香,而且对身体大有裨益。”

另一个乡绅也拿起小棕细细看去,说:“我府里也常做这个,只是颜色不如大人府上的浓郁,比如这胭脂红,我家里的厨娘就用大红色的鸡骨子花来染色,却没有这般鲜艳好看。”章御史笑着说:“本府不用鸡骨子,而是用扶桑来染红色。”“扶桑怎么会有这般浓郁的颜色?”那乡绅奇怪地追问。章御史说:“本府有幸得了一株名品唤作美人腰,那花色浓烈之极,传闻是当年罪臣纪三虎的长子纪武寻来欲献给母亲,不料纪家进京行刺伏了法。那株扶桑就搁置在纪府,后来纪府被抄付之一炬,当时查抄的官吏有个惜花如命的,不忍看见扶桑被毁,便拿了出来,后来又辗转到了我府上。”众人点头称善。杨政听言心下恻然,一瞥头见那伤副使也停箸不语,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章御史也看到了,便问:“副使大人,可是今日身体有恙吗?”伤副使点头笑答:“正是,前两日沐浴时着了风寒,身上一直不大好。有劳御史大人挂心了。”章御史道:“贵使公务繁忙,可要多保重身体。”伤副使又说:“适才听大人说到这株扶桑名品,在下实在是十分仰慕,只求一见。”听言其他乡绅也来了兴致,都纷纷点头。

章御史起身相请说道:“扶桑栽在园中,请各位贵客移步。”众人皆起身,这时那两名一直站在一旁的随从出去将轻辇抬了过来,放在地上,又转身来扶副使大人,杨政留心,却见那二人一边一个,将伤副使抬起,放在轻辇上,他体格轻盈,两条掩在宽袍下的腿竟然毫不受力。众人惊讶,伤副使笑道:“让各位见笑了,在下生来就有腿疾,行动不便。”章御史和叶庄主显然是已经见到过,说:“伤副使志向远大,纵使身体有所不便,依然令人佩服。”杨政见伤副使有腿疾,这才明白不是公子做派张狂,而是确实需要有人伺候起居。先前的轻视立刻就去了大半,反而有了一些好感。

一行人离开席筵,来到后园,只见一株高大的扶桑摇曳舒展,花色鲜艳欲滴,从浓到淡深浅不同,粉色鲜嫩可人,红色浓烈如血,最难得的是多种颜色融合在一起非常自然,果然像极了百变妩媚的美人。众人纷纷赞叹,那伤副使命抬辇近前,伸手抚摸枝叶,神色凝重。这时一只猫儿窜了出来,一下子跃到扶桑花树上,有枝丫纤细处受力不住一下就折断了。公子眼中怒意一闪而过。随从跳起将猫儿抓了下来。这时就听见一名女子的叫声:“别伤了我的猫!”众人回头,原来是御史家小姐在园中和婢女们斗猫嬉闹。众人纷纷行礼,叶庄主也走到跟前,陪着笑脸见礼。章家小姐瞥了叶庄主一眼,口里“嗯”了一声,转过头去。她走到伤副使面前从随从手里接过猫儿,嘟着嘴说:“休要伤了我的猫儿。”神情嗔怒中带娇羞,眼波粼粼。那位副使大人面无表情,眼睛也不抬一下,仍是看着那株扶桑。章小姐很是气恼,她一向自持貌美,男子看见她都会多看两眼,哪知这个俊朗公子从第一次见到就没有正眼瞧过她,于是“哼”得转身回闺房去了。

章御史打着哈哈说:“小女素来刁蛮,老夫教女无方,只等日后进了千叶山庄,由叶庄主好生教导吧。”叶庄主笑着说:“岂敢岂敢。”见伤副使仍然不舍的看着扶桑,章御史暗道:早就想结交蕃坊势力,这倒是个天赐良机。于是哈哈一笑说道:“看来副使才是真正惜花之人,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我就将此株扶桑赠予副使大人吧。”伤副使听言甚是欣喜,再三言谢。遂命园丁将花移栽至珠玑巷的宅中,并随即告辞乘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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