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因此如释重负一般,有了更多的精力用来调整自己的心态,愉悦的心情也伴随着我今后新兵集训的日子。寓乐于摸爬滚打之中,笑迎着雪雨风霜幻变,也让我真正从中感受到了当兵的乐趣。
随着下连队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新兵连集训的项目也开始一个科目一个科目的测试。五公里越野跑也从原先的一天两次,逐步增加到一天四次。器械练习也从全体掌握三练习之后,由各班班长带着新兵蛋子们开始接触更高级别的动作练习。手榴弹练习也从一练习的投远,转向了精度练习。许多人在光荣榜上的小红旗也渐渐多了起来。
而我的射击练习似乎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好不容易在一练习中能达到良好成绩后,却不曾想,自己在射击二练习中,还是连连挂彩。
西北边陲的初春,万物还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寂寥世界中喷薄待发。沙尘暴也时常伴随强风、阵雨,唱响主旋律,将营房的门窗玻璃沾满泥点。
射击二练习,包含了卧姿、跪姿和立姿三种姿势,各三次射击,其中卧姿三次连发,跪姿和立姿各点射三发,总共十二发子弹,上靶五发及格,七发以上优秀。很多人总觉得这应该事件轻松的事,可没玩过枪的人,是体会不到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真实感受的。而对于可视距离在五十米以内的我来说,真的是太难了。虽然,我也试图从中寻找着人枪合二为一的理想状态,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可是不及格的现实,总得自己怀揣着满心羞愧、强颜欢笑去面对。
三月底的一个下午,天有些暗沉沉的,时而有强风吹过的时候,地上的沙砾跟着风儿跑出营房,跑向远方。营区里的白杨树也被刮得摇头晃脑,令人有些担心它们的小蛮腰会承受不住风力而拦腰折断。
大家来到射击二练习靶场的时候,山谷里已是山霭沉降,空气中弥漫着晶莹剔透的因子,看起来雾非雾,雪非雪,令人置身之中,恍如隔世。当山谷中风起云涌之时,气温也骤降下来。将我们呼出的口气瞬间凝结在我们的胡须和眉毛间,也形成白霜霑粘在大棉帽的绒毛上,这山谷里,一时间多了一百多号圣诞老人,大家相视而笑,心情似乎并未受到这天气影响,也没了起初打实弹射击时的那种忐忑不安。
那天的射击情况,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很清楚。在卧姿连发的时候,山谷里一阵风飘过,空气中一时清澈无比,能见度非常高,我抓住机会,扣动了扳机。可一时兴奋,手上动作大了一些,在我第一次扣动扳机的时候,“嗖,嗖,嗖”三发子弹出了枪膛,我定睛一看,靶子上只留下一个弹孔。这令我心里有些紧,在扣动第二次扳机的时候,两发子弹控制得很好,可不知道为啥,却只上了一发。在我第三次扣动扳机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扛把子跑回营房”,“晚上十个一百增加负重”,“班里的卫生我承包一周”类似于之前所经历过的惩罚,一一从我脑海里飘过。
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令人满意,班长似乎对于我的射击成绩也已经心灰意冷。等我从射击台回到队伍里的时候,他呵呵笑着。
“小子,我看你的耐受性也很强了,这二练习打不好,应该不难过吧!”
“不难过,班长!”
“我对你这个射击啊,真是没辙了!”班长拍拍凳子示意我坐下。“今天跟你玩个新科目咋样?”
“啥科目啊!”
“看到没,那边的山头,冲上去,滑下来,来个十趟,有没有问题?”
班长手指着靶场北侧的山头跟我说。
因为山霭在风吹过之后,再次弥漫在山谷里,我根本看不清山头到底在什么位置,只见得眼前通往山脚的积雪,还能没过小腿。
“班长,这么厚的积雪,爬得上吗?”
“爬得上,怎么会爬不上,我当年打不及格,也是这样被班长整的!”
我听班长这么一说,心里好像更加舒坦了,心想着,原来自称是神枪手的人也有这不光彩的往事啊。
“班长,那我去啦!”
经班长同意后,我在雪地中连滚带爬地来到山脚下,可正当我气喘吁吁地双手叉着腰,呆在山脚下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寒流从天而降,使得我绷紧牙关,打了一个哆嗦。正当我想抬眼看时,已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喊妈呀,就已经被一方雪崩淹没。一阵狗刨后,我好不容易从雪堆里爬了出来。结果,又被一飞雪四溅的自由落体的不明物体撞了个满怀,随后哗啦啦地一堆雪又将我带回了雪堆里,在扎进雪堆里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拽着我的衣服。
“我勒个去,你抓着我干嘛,快松开啊!”
在我意识到自己是被别人“落井下石”的时候,我有些无奈,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强力挣扎着钻出雪堆里。两次没顶之灾,已使得我里里外外都灌满了雪。缓过神后,我连忙用手拍去头上和上身的雪,然后,用手掏出领子里的雪块。
没过多久,那人也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我去,吓死我了,这速度太他妈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一下是不是快到地上,就已经把我埋进雪里了!”那人边抹去脸上的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海哥!这什么情况?”我仔细一看,辨认出是海哥之后,连忙问他。
“哎呀,别提了,点背啊,刚才轮到我打靶的时候,这天就不刮风了,真是天作弄人啊,那满山谷的雾气,哪看得见靶子啊!”海哥满腹牢骚。“你也是来冲山的?”
“是啊,我这射击你也知道的,近视眼,就没好过!”
“也是十趟?”
“是啊!”
“那一起吧,一会儿,你记得把裤腿塞进袜子里,免得雪灌进去了,我刚就是因为没塞好,灌了不少雪!”
海哥弯腰抠着裤腿里的雪,然后用袜子将裤腿包住。
“这山爬上去得多长时间?”我边爬,边问海哥。
“不高,不高,十几分钟就爬上去了!”
边聊着,我俩手脚并用着就上了山顶。海哥因为有过一次亲身体验,已经掌握了技巧,只见他顺着山坡一躺下,人就消失在我视线里了。我为了后面的行程里有个伴,没有多想,也学着他的动作,快速躺了下去。
在我刚感觉自己把重心放平交给大地的时候,我的身子立即随着身下开始滑动的积雪,快速飙了起来,我试着用脚后跟蹬住积雪,可是松散的积雪,没有丝毫阻力,一切都是徒劳。这突如其来的自由落体状态,没有留给我回味整个过程的时间,我已经随着排山倒海的雪崩,再次扎进雪堆里。
几番下来,我跟海哥在这雪域天堂里的冲雪中享尽了阵阵刺激,也因为这种南方世界里未曾有的快乐,玩得忘乎所以。
海哥因为开始得比我早,所以先我回到队伍里。再冲完最后两趟的时候,我已经搞不清楚身上里外的衣服是被雪水浸湿的还是被汗水湿透的。我左一脚深,右一脚浅地往队伍里走着,在我回身看刚才自己冲雪的山坡时候,我能清楚看到自己身上冒着的热气紧跟在身后,我犹如蒸汽火车一般,内心里轰轰烈烈地也冒着自豪感,仿佛英雄归来藐视着其他兄弟们享受不到冲雪的快乐。
回到队伍里,坐了一会之后,我就有些坐立不安,因为我发现自己的上衣和裤子的外表,都已经被冰冻起来。在我伸腿和动手的时候,我能清晰地听见冰块碎裂的咔嚓声。
“小子,等其他班打完靶还有一阵子,我看你还是别坐着了,再坐下去就把你冻成冰人了!”班长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情况。“胖子,你帮他一把,到那边坡上给他老汉推车去!”
“好嘞,班长,我求之不得!”胖子呵呵笑着。
“我不喊你们,就别回来!”班长见胖子起身,补充了一句。
“是,是,是!”
胖子的呵呵笑声和令人有些反感的举动,让我觉得有些恶心。
在班长的催促下,我起身做了几个舒展动作,试着将结冰了的裤腿和袖子活动开。然后,在原地做了几组高抬腿动作之后,身子才略微感觉恢复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