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夜,有阵阵冷风从破开的窗角往屋子里钻。如水的明月,皎洁的银光细碎的铺洒在土炕之上。空荡的屋子里微微响着李唐立的鼾声,水灵玉就听着这鼾声,一双乌黑的瞳仁睁得老大,半点睡意也没有。
一想到自己将来就要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她就觉得一头两个大。她和她爹别说分屋子睡了,连个像样的床铺都没有。她都马上快十四了,居然还和自己的亲爹睡在一张床上,尽管土炕的中间用矮桌子隔成了两半,可她还是觉得别扭。
这晚上怎么脱衣服,白天怎么穿衣服,要是睡觉每个睡相,让她爹瞧见了,那脸还往哪里搁。
不行,这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的先解决自己睡觉的问题。要是连觉都睡不好,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还怎么发家致富呢。
一双消瘦的小手被当做枕头枕在脑后,她极不自然的侧头瞟了一眼已经睡熟的李唐立。而后撅着嘴巴,翻了身子,面对着倾泻而下的月光,或许还能让她稍稍安心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在山坳子窝着的时候,水灵玉就被一阵软软的喊声从梦中给硬生生的拉了出来。她正在梦着吃油爆大虾,那红亮亮的大虾,躺在盘子里正招着手让她过去,可刚等她将一只虾要放到嘴边时,一双长着长长黑指甲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吓得一咕噜坐起来,对上的却是水云裳那双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
“二、二姐?”水灵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清早的,水云裳不好好在自个儿屋子呆着睡觉,跑她面前扰她清梦做什么,“二姐,你有啥事?”
水云裳抿嘴浅笑,先指了指水灵玉那半开的衣襟笑道:“快把衣服穿好了,不然会着凉的。”
她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弄得水灵玉是彻底懵了。再好的姐妹,也不能大清早的专程来提醒自己小心感冒吧,况且她并不认为自己和家里的这一众姐妹有多好。
云裳见她两眼发直,一副未睡醒懵懂的样子,便好心提醒道:“灵玉,你忘了今天咱们该去集市上卖鱼的。”
卖鱼?水灵玉摸了摸脑袋,努力的提取着以前的记忆。好像是那么个事,以前的确是每到逢场天,她就和水云裳还有她爹一道去乡上卖刚打回来的新鲜鱼。
可这些毕竟都是以前的水灵玉该干的事,现在的水灵玉是唐玉硬闯进来的,她可不想去碰那腥的要命的鱼。
“二姐,我不想去!”水灵玉抱着被子贴着墙根,撅着嘴不开心的说道。
“为什么啊?可是你病了?”水云裳明显激动起来,她翻身一跳,便上了土炕,说着就要摸水灵玉的额头。
“不是,我就是不想去!”水灵玉极不耐烦的用手臂挡住了水云裳的视线,语气里带着烦闷。
可水云裳见她并不是因为身体不是而不想去,纯粹是心里不愿意,她也一下子不高兴起来,拽着水灵玉的手臂嚷着,“既然你身体无恙,就必须得去。”
“为什么?我说不想去就不想去!”水灵玉的倔劲也冲了上来,她只以为水云裳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发起脾气来,竟也和水初雪那样无理取闹,这一下子水灵玉对水云裳的看法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水云裳气的脸颊都红了,白皙的皮肤上透着两团红晕,若不是眼眸子里充满了怒火,瞧着却是越发的惹人爱怜。
“水灵玉,你不想吃饭了是吧?我告诉你,你爹可是只望着那些鱼养活你呢。”
水灵玉听着这话一个激灵,水云裳说的有道理啊,要是卖了鱼就能有钱,有钱就能换床,换屋子,说不定还能挣上几亩田地,雇人种地,自己就可以当地主。
一幻想到自己的美好未来,水灵玉再也坐不住了,她咧开嘴挠着后脑勺,笑嘻嘻的对水云裳说道:“二姐说的对,这鱼我必须得去,不然对不起我爹!”
“你知道就好!快点起来,你爹已经在外面装好车了,就等着咱两呢!”
“好、好、好,我马上就来!”
水灵玉麻溜的从土炕上蹿下了地,穿上破了边的布鞋,罩上自己那为数不多的一件薄夹袄,就出了门。
在这个时代,刷牙是在奢侈的事情,只有那些有钱的人才能用得起用中药田七和粗盐磨成的粉擦牙。像水家坳这样的穷地方,连牙粉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别说让水灵玉想念了许久的牙膏。不过她爹倒真是个有心的人,水灵玉从自己的爹手中接过两片薄荷的叶子,放在嘴里嚼碎了,将叶沫子吐出来,再喝上一口甘甜的井水涮涮口,那清新的感觉似乎并不比她曾经用过的某薄荷牙膏差。
“爹,你真会想法子!”水灵玉坐在驴车上,捏着鼻子,看着李唐立赶车。
她爹会这样的法子,肯定不是突然的,想必这样的法子他也用过。可一般的渔家汉子是连脚都不洗的,又怎么会想到清洁牙齿。水灵玉疑惑的盯着她爹看了又看,她似乎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
昨夜她分明看着他睡觉前,很认真的洗漱过,而且连洗漱用的白布都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凉在屋檐下。这样的男人,只是一个渔民,说啥让水灵玉也无法相信。要说她爹当渔民,实在是委屈了,分明就是一块当官的好料子,怎么就肯委屈在这个小渔村里,还倒贴在女人娘家屋里受气。
“灵玉,你在想什么呢?”水云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娴淑,标志的一个大家闺秀,仿佛周身都带着光环。
同样是穿着破旧的夹袄,水云裳肤色白皙,黝黑的头发一部分绾成简单的发髻盘在脑后其余的披散在肩上,有那么一缕垂在耳畔边,再配上一对水滴形的耳坠子,怎么瞧着也不像是出来卖鱼的,倒像是哪家走失的小姐,略微有点狼狈的在往家赶。
水灵玉将她和自己比对了一番,才发觉自己真的是糟糕到极致。头发散乱着不说,鞋子是破的,衣服是补的。这都不说了,她偏偏还生了一张微黑的脸,这让她如何在水云裳的面前抬起头来。
水云裳就像是天上的白云,而她却是那地上的黄泥巴。
“唉!”水灵玉长叹一声,还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