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摆了摆手,道:“行了,我找单雄信,让他下山来见我,不然就别拦我了。”
风袭月听这老者口气狂妄,心里微微有些不快,道:“前辈既然来找人,总该报上名号说明来意吧?”
老者的草帽稍微斜了斜,似乎是在打量风袭月,道:“女娃娃插什么嘴?”
许长栋十分宠爱风袭月,听了这话比风袭月还激动,抢先道:“女娃娃怎么了?”
老者拨了拨驴子,绕过许长栋继续往前走去,许长栋再也沉不住气,道:“前辈,青竹帮虽然不才,还容不得旁人这么欺负。”
老者摆了摆手,根本不搭理许长栋,许长栋沉下脸来,拔剑而起,一剑从老者背后刺去。老者身子不动,反手向后屈指一弹,许长栋的长剑“铮”的响了一下,脱手飞出。
许长栋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功力如此深厚,双掌一错,又劈掌打了过去。
老者淡淡地道:“原来是单雄信的徒弟。”将肩膀一耸,许长栋飞身而起,一掌打在老者肩上,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身体凭空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风袭月柳眉倒竖,她短枪没有带在身上,顺掌就打了过去。老者“咦”了一声,道:“女娃娃倒是有两下子。”侧过半个身子,左手一掌推出,双掌相交,风袭月倒飞出去,在空中倒翻了两个跟头落在地上,登登登后退了几步。
路旁树林里响起一声怒吼:“什么人敢在卧牛山造次!”翟让和王君可飞身而出,一左一右花枪和弯刀夹攻而上。
老者转了个身,倒骑在毛驴背上,双手化成两道流光,分拒两件兵刃。
翟让花枪直刺,老者右臂圈了个圆弧,一股吸力骤然涌上花枪枪杆,翟让拿捏不稳,花枪被老者掌力斜着带出,正击在王君可腰刀上,两样兵器一起荡了出去。
王君可自从失了一条胳膊之后脾气变得十分暴躁,一击不中暴跳如雷,一跃而起,单手挥起腰刀猛劈下去。老者掌如疾风,一掌打在刀身上,将腰刀震了开去。
翟让挺枪再上,老者双臂运转如意,掌力将枪尖带歪,随即猛地伸手抓住枪杆,振臂一挥,翟让只觉得身不由己,腾空飞了出去,正撞向王君可。
王君可只有一只手臂,见翟让飞了过来,连忙将手中的弯刀往地上一插,伸手托住翟让腰间,翟让枪杆上的掌力连绵不绝,将两个人一起往后推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王君可和翟让都是惊疑不定,齐声道:“你是……”山坡上一个人影飞奔下来,大叫道:“二位当家住口!”
单雄信在山中处理钱粮事宜,得报晚了,下山时正好看到老者和翟、王二人交手。老者的掌法他再熟悉不过,一眼看见心中已经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太过震惊,一时不敢相信。
老者见到单雄信,终于翻身下了毛驴,拱了拱手道:“单帮主,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单雄信强压心中的震撼,颤声道:“尊驾……尊驾是谁?”
老者缓缓挺直腰背,许长栋这才发现他其实个头很高,只不过刚刚佝偻着腰,才给人一种苍老干瘪的错觉。
单雄信看着老者,往日从容的气度荡然无存:“你……你……不可能……你不是早就死了么?”
老者淡淡一笑,道:“可能与否,单帮主一试便知。世事变迁,容貌易改,武功可是半点都骗不得人的。”说着向单雄信伸出了一只手。
单雄信定了定神,道:“那就得罪了。”使开惊涛掌,猱身打向老者。
老者左掌一引,滴溜溜地转过半圈,右掌横推向单雄信腰间。单雄信回身挡架,老者早已收掌,横肘撞了过去。
单雄信催动内力,惊涛掌连绵而上,真的如同万顷汪洋中的惊涛骇浪。老者顺着单雄信的掌力圆转移动,看上去像是被惊涛掌卷在其中,但实则每一招都顺势推力,牵引着单雄信的掌力,让他每一掌拍出都受到阻滞,打得十分别扭。
打到此时,单雄信心中再无疑虑,忽然收住掌力,老者也凝招不发,帽檐下苍老的脸庞似乎在向单雄信微笑。
单雄信一把抓住老者的手,眼眶中竟然涌出了热泪:“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许长栋和风袭月见单雄信忽然叫这老者大哥,都不解其意。翟让和王伯当隐约猜到了这老者的身份,对望一眼,低声道:“真的是他?”
老者拍了拍单雄信的肩膀,缓缓摘下草帽,笑道:“单帮主,一别经年,你的风采还是不减当初。”
老者的脸上形容枯槁,沟壑纵横,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无声地宣示着岁月的痕迹。但在卧牛山徐徐的清风中,老者衣袂纷飞,腰杆笔挺,一头白发随风飘扬,显得潇洒出尘,恍然有一股遗世独立的仙人风范。
单雄信看着老者混浊的瞳孔,声音哽咽起来:“大哥,没想到你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二十年都没有来找过我?”
老者缓缓抬头,看向远方,道:“这二十年我隐姓埋名,漂泊江湖,过得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又何必来烦扰你?”
单雄信摇了摇头,低声道:“才二十年,大哥的容貌竟已苍老成这样,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二十年你怎么可能过得逍遥自在?”
老者拍了拍毛驴,道:“如果容貌没有改变,我还能活过这二十年的光阴吗?”
单雄信牵过毛驴道:“大哥,二十年别情,请进山细叙吧。”
许长栋拉了风袭月一把,轻声道:“这位前辈究竟是谁?好像我师父跟他是故交,但怎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
风袭月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一旁翟让凑过来,道:“这人可是杨广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他身份敏感,看你师父的样子似乎还不想公布他的名字,你们先别问了。”
进了山中,单雄信屏退众人,带着老者进了一间密室,当头就拜:“大哥,这些年你实在受苦了!”
老者笑着扶起单雄信,道:“苦乐自知,笑骂由人,单老弟何必这么动容?”
单雄信站起身来,道:“大哥,我明明听说你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会……”
老者拉开一张凳子坐下,道:“也是机缘巧合,当年大兴城中一场大火,杨广和林尧都以为我葬身火海,可没想到天不绝我,老夫硬是活了下来。”
单雄信道:“大哥这些年都在何处?”
老者幽幽叹道:“漂泊江湖,浪迹天涯罢了。”
单雄信忽然激动了起来,道:“大哥,二十年前得知你的死讯我就立志要为你报仇,这些年来青竹帮招兵买马,韬光养晦,已经攒下了不少家当。如今既然大哥死而复生,就请你带领我们推翻杨广****。以大哥的雄才大略,杨广的朝廷定然无法和你抗衡。”
老者看着单雄信,脸上的表情十分欣慰:“这二十年我一直关注青竹帮的动向,知道你单帮主一直将当年的结义之情记在心中,有你这样的兄弟,我死而无憾。”
单雄信牙关紧咬:“结义兄弟和授业恩师全都死在杨广手上,血海深仇单某没有一天敢忘,更何况黎民苍生饱受苛政之苦,我辈绿林中人虽不敢自称侠义,但安能坐视不理?”
老者猛地一击掌,道:“说得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单通单雄信。不瞒你说,为兄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单雄信双眼放光,道:“大哥愿意和我们一起举事?”
老者摆了摆手,道:“我这样的身份和你们一起举事,岂不是陷青竹帮于不义之中?”
单雄信愣了一下,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道:“二十年前杨广还没继位时我就是逆反之贼,这件事举国皆知,你们和一个前朝叛逆一起举事,谁能相信是为了解救苍生于水火?”
单雄信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老者道:“我一定会与你们一起举事,但不是现在。如今杨广****虽毒,民怨却尚未成鼎沸之势。你们和瓦岗寨一起劫了生辰纲,又被朝廷剿灭,这时候再举反旗未免出师无名,无人响应,反而白白成了出头鸟。”
单雄信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想法,所以一直没有举事。”
老者接过话道:“如今时机已到,只要有人率先举旗,咱们再高呼而起,天下响应,杨广大限之期就快到了。”
单雄信道:“时机已到?什么时机?”
老者混浊的眼中忽然放出精光,道:“二十年来,我虽身在草莽,但对天下大事没有丝毫放松。杨广苛政重税,大兴土木,早失民心。大隋疆土辽阔,这些年来有许多人暗蓄兵马,招揽民心,自成一体,不受杨广****约束。在朝在野,如今有反心的不在少数。”
单雄信道:“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