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和昭容夫人相视一笑,二人心中都有了定论,昭容夫人道:“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刑部怕是还有公务,齐大人快些去办吧,免得大臣们说我们母女一样不懂事,成天耽误齐大人办公。”
齐遥光恭恭敬敬地递回茶杯,道:“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萧皇后道:“蔡公公,送送齐大人。”蔡奉会意,引着齐遥光出了凤仪阁。
等到齐遥光离去,萧皇后才抿嘴笑道:“妹妹,你瞧这齐大人,堂堂八尺男儿,在儿女之事上还如此害羞。”
昭容夫人也报以一笑,道:“害羞也好,说明他心地纯良,以后不会欺负咱们平阳。”
萧皇后道:“本宫瞧这齐大人人品相貌真是没得挑,当日殿试时他的才学咱们姐妹也是见过的,平阳能得此佳偶,实在是她的福气。”
昭容夫人拿起桌上的风车拨了一下,道:“是啊,不知为什么,妹妹一见到这位齐大人就觉得无比亲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萧皇后道:“妹妹这是把他当成了姑爷,所以才觉得亲切吧。”
昭容夫人笑道:“姑不姑爷的,还得皇上恩准,咱们说了可不算。”
萧皇后道:“这位齐大人心性纯良,一表人才,是皇上钦点的殿试进士,听说又是文武双全,皇上哪有不恩准的道理?”
昭容夫人道:“怕就怕皇上嫌咱们这位姑爷脾气太大,总是顶撞他,少不得要为难一番呢。”
萧皇后道:“齐大人顶撞皇上,正说明他耿直忠正,是个不可多得的良臣,你瞧咱们大隋还有哪个臣子敢像他这样据理直言?”
二位娘娘谈笑风生中,蔡奉已经引着齐遥光出了宫。
齐遥光想起进宫前刑部似乎有事发生,便匆匆赶往刑部。到了刑部之后只见众官员如临大敌,前后穿梭,齐遥光吃了一惊,忙进了刑部大堂。
大堂中尚书魏清眉头紧锁,正飞快地翻着手中的书页,齐遥光凑上前去行了个礼,魏清道:“齐侍郎,你怎么才来?”
齐遥光有些尴尬地答道:“回大人,宫里的蔡公公一早就到下官家中宣旨,把下官传进了宫中。”
魏清没有抬头,一边翻阅一边道:“进宫?陛下召你所为何事?”
齐遥光道:“不是陛下召见,是皇后娘娘和昭容夫人宣下官觐见。”
魏清微微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看齐遥光,道:“二位娘娘召你干嘛?”
齐遥光道:“说是先前平阳公主总是找下官玩耍,二位娘娘心中过意不去,特地请下官过去喝杯茶。”
魏清在朝为官多年,人情通达,一听这话心中就有了眉目,语气也客气起来,道:“遥光啊,既然是二位娘娘召见,你也不必这么急着回来,以后公主若是找你,你随时去陪她便是,不必向本官申请了。”
齐遥光见魏清忽然话风一转,不由有些纳闷,道:“多谢魏大人,不过下官还是会以正事为重的。”
魏清拍了拍齐遥光的肩膀,笑道:“你的正事就是陪好公主殿下。”
齐遥光心中隐隐想到什么眉目,却又抓不住重点,随即摇了摇脑袋,把杂念赶出脑海,道:“魏大人,出什么事了?”
魏清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道:“死人了。”
齐遥光呆了一呆,道:“死人?谁死了?宇文将军抓回来的犯人?”
魏清咬牙道:“是咱们刑部的官,于侍郎。”
齐遥光吃了一惊,反问道:“于侍郎死了?这……这怎么可能?”
魏清道:“今天一早,于侍郎的夫人到刑部来找人,说于侍郎昨晚下了差之后一夜没有回家。本来众同僚都知道于侍郎好酒,想着也许是在哪家酒号醉酒留宿,都没有在意。可是于夫人说于侍郎近来神色不宁,在家时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惊吓不已,她害怕于侍郎与什么人结下了仇怨。”
“本官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细细查问了昨天和他一起当差的主簿,主簿说于侍郎昨天是有些魂不守舍,提前半个时辰下了差,不知去了哪里。”
“等过了点卯的时辰,于侍郎还是没有来刑部,本官便派人四处寻找。可是遍寻不到,后来有同僚无意间在陈列案卷的甲库发现了于侍郎的尸首。”
齐遥光大惊,道:“于侍郎死在了甲库?”
甲库是刑部放置案卷的库房,平日里少有人去,于侍郎主管刑部案卷归档整理,只有他会常去甲库。
齐遥光道:“于侍郎怎么会死在甲库?是被人杀害的?”
魏清摇头道:“不是,于侍郎满身酒气,脑袋在书架上磕破,看上去像是醉酒失足自己跌死的。”
齐遥光愣了一下,道:“既然是自己失足,怎么咱们刑部个个如临大敌,好像遇到什么大案子一般?”
魏清白了他一眼,道:“刑部的官摔死在甲库中,皇上能不训斥咱们?本官一早已经被传进宫中臭骂了一通。”心里却道:“你倒是悠闲,一大早就跑到后宫喝茶去了。”
齐遥光道:“那于侍郎的尸体呢?还在甲库?”
魏清道:“送到京兆府衙门查验去了,没什么问题改日就该下葬了。”
齐遥光一下跳了起来,道:“我去甲库瞧瞧。”他的心中隐然升起一丝疑虑:“好好的一个侍郎,怎么会无缘无故喝醉了跑去甲库?还摔死了?”
于侍郎的尸首已被抬走,因为刑部判断于侍郎自己失足摔死,甲库中并没有保存案发现场的原貌,如今已经被整理妥当,只有地面上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深红色的血迹。
为了妥善保存案卷,甲库中密不透风,光线也很暗,齐遥光眯起眼睛四处打量起来。进门不远处的一排木质书架底部的尖角上缺了一小块,像是被跌倒的于侍郎撞缺的。书架上有几卷案册染上了鲜血,齐遥光打开看了看,都是些不相干的陈年旧案,看不出什么关联。
齐遥光把这一排书架的其余案卷也翻了翻,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地方白天就这么昏暗,于侍郎晚上喝多了跑过来确实容易摔倒,真是流年不利。”
齐遥光把手中的案卷扔回书架上,一大蓬灰尘飞扬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幻莫测地飞舞着。齐遥光发了一会儿呆,觉得卷库里气流不通,有些气闷,于是退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甲库外的长廊上空气通畅了许多,光线却仍然昏暗。齐遥光和于侍郎总算有些交情,这时心中郁郁,扯过甲库门前案卷出库登记处的凳子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往常于侍郎用过的登记册和笔墨纸砚默哀起来。
想到于侍郎平日里待人随和,齐遥光心中更加难过,信手翻开登记册,一页页翻过,忽然眼前一花,登记册上出现了一抹血红。
齐遥光吃了一惊,四处看去,只见周围桌椅安好,地面洁净,并没有一丝血迹。
于侍郎死在甲库中,甲库地面和书架上有血很正常,可这出入登记处在甲库外面,册子上无缘无故出现鲜血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齐遥光把册子凑近了些,长廊上光线昏暗,他瞧不清楚,顺手拿过桌上的烛台,点燃蜡烛凑近了看,明灭的烛火跳动下,一条长长的血迹拖曳在纸上,触目惊心。
纸上的殷红已经干涸多时,齐遥光低头嗅了嗅,纸上并无血腥味,他的视线往下移了一寸,不由皱了皱眉头。
血迹下方按着一个同样殷红的手印,那是在签字画押的地方按下的一个拇指印。齐遥光心中一动:“这莫非不是血迹?”
齐遥光放下登记册,在桌上找到一盒印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被抠出一道浅浅的印子。齐遥光拽过一张纸,伸手蘸了些印泥在纸上一划,两相对比,发现登记册上的红色像是用印泥拖出来的。
放下册子,齐遥光闭着眼睛冥思苦想起来。
这一道印子是谁留下的?刑部案卷登记是一件严肃的大事,不可能莫名其妙用印泥在上面画这么一道。若是于侍郎酒后失神留下的,怎么登记册上其他地方都整整齐齐,只有这里留了一道印子?
齐遥光想着,目光落到写在登记册中的字上,不由愣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惊雷般闪过齐遥光的脑海,他猛地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不停念叨着:“对了,对了对了,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齐遥光一头扎进甲库中,四处翻找了片刻,心中惊骇,又一阵风般跑了出去,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出一双冷冷的眼睛,凝视了齐遥光片刻,吐出一口气将登记处的烛火吹灭。
齐遥光回到大堂,一把拉住魏清,道:“魏大人,于侍郎的遗体现在何处?”
魏清愣了一下,道:“在京兆府衙门啊,怎么了?齐侍郎有什么发现?”
齐遥光刚要回答,转念一想,道:“没什么,我和于侍郎总有同袍之谊,想去凭吊一番。”
魏清似乎松了口气,道:“等于侍郎家中办丧事时再去凭吊就是了,现在急什么?”
齐遥光不愿多言,想了想,道:“魏大人,下官刚刚想起来公主今日叫我陪她出宫,所以想……”
魏清脸上笑得十分暧昧,道:“既然是公主见召,齐侍郎只管去就是了。”
齐遥光脑子里装满了心思,没有注意到魏清有些异样的表情,告了声罪,一溜烟跑出刑部,直往京兆府衙门中跑去。
“高大人,于侍郎的尸首可检验完毕了?”齐遥光一进京兆府衙门就开口问道。
京兆府尹高亭看了齐遥光一眼,诧异地道:“检验完毕了,怎么,齐大人有什么事?”
齐遥光道:“尸首现停在何处?可否带下官去看看?”
齐遥光现在升了三品侍郎,官阶与京兆府尹相同,高亭不敢怠慢,行了个礼,道:“齐大人,这案子如今是我京兆府衙门治下,你若要查看案件相关物证,须有魏尚书签令才行。”
齐遥光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暗道:“刚才心里一急,倒把这个给忘了,但现在去找魏尚书求令也不方便。”转念一想,计上心头,苦下了脸,道:“不瞒高大人说,于侍郎生前和下官颇有私交,下官闻听他的死讯,心中悲伤,想看看他的死状。”
高亭拍了拍齐遥光,道:“齐大人节哀,这案子已经结了,于大人是酒后失足,跌倒在甲库中,头在书架上磕破,失血而死。遗体还是不必看了,以免徒增伤心。”